——顧旻,你也很孤單吧?
響起時腦袋嗡嗡作響,連地表也顫慄起來。
第一次出現時,顧旻驚恐地回頭四下看,身後沒有人,汗毛頓時逆立。同學們卻會錯意,以為自己是因為“愚人節事件”受刺激了。
“向葵啊,顧旻最近越來越神經兮兮啦。”
“老是見她那種嚇得要命的眼神,有毛病的!你小心受影響啊。”
季向葵往斜前方顧旻的身影瞥了一眼,“是呢,神經病嘛。真可憐。”
“就快要高考了誒,只有你才會和那麼晦氣的人呆在一起。”
“向葵是一向都最好心啦,從高中第一天就是,對吧?”說著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女伴尋求認同,換來對方篤米似的點頭。
“沒辦法,我天生是看不得別人可憐的。”頗受歡迎的女孩擺出無奈的神態聳聳肩把手一攤,臉上隨即換出夏花般絢爛的美好笑容。
聽見了。都聽見了。
其實,在那個龐大駭人的聲音不出現的時候,周圍還是有無數瑣碎得像小刀片一樣飛來的其他聲響。“神經兮兮”、“嚇得要命”、“晦氣”、“可憐”的自己全都聽得清晰。從最初肌膚guī裂似的錐心刺痛到現在麻木的鈍痛。人像被吸進了不見光的黑dòng。這些不懷好意的聲響在那次“愚人節事件”中漲到□,攪得整個世界都旋轉了起來。
“十七歲都沒有被男生喜歡過啊,太搞笑了吧?”
“這一次還是假的,很失望吧?”
“太可笑了。”
“太可憐了。”
……
原來三月底全班都神神秘秘地策劃著名“畢業前的愚人節一定要搞個大行動否則太遺憾”結果竟是這樣,一向對班級活動置身事外的顧旻徹底傻了。不能怪別人,只怪自己忘記愚人節這個飽含惡毒的日子了。
昨天收到qíng書的時候還誤以為自己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居然被那樣的人喜歡著,現在想想果然是不現實的。太忘形了不會有好下場啊。
“喂,你從來沒收到過qíng書吧?”眼前晃起了同班最受歡迎的男生程樊戲nüè的表qíng。
顧旻心裡一堵,張了張嘴想反駁,卻找不到說辭。
女生搜腸刮肚的心理活動立刻被男生丟過來的一封信樣的東西打斷了,“拿去啦。”
沉重的鼓槌敲響心臟,被拆開的信中赫然寫著“顧旻:其實我是喜歡你。——程樊”這樣寥寥數語倒是和男生兇巴巴的語氣很成正比,但顧旻用手指觸上去卻似乎探到截然相反的溫度,暖得毛孔都撐開。已經搞不清這時候是應該笑還是哭,欣喜還是難過。
仿佛是溺水已久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糙。十七年來第一次,被那樣優秀的人喜歡。
所以,才會在這最後一根稻糙被奪走時瀉走了最後一點氣力與希望。
“你不會當真了吧?昨天是愚人節啊哈哈。”
眼前突然騰起的霧氣像微縮的雲阻擋了視線。連呼吸也把胸腔壓抑得脹痛。然後那聲音就像cháo汐一樣浩瀚地從頭頂漫了過來。
——顧旻,你也很孤單吧?
【貳】發卡
周一早晨四肢無力地站在cao場上聽國旗下講話,身後一小堆女生不安分地討論起明星的八卦,被巡查的老師低聲訓斥了兩次,依然沒有收斂的意思。
顧旻的右肩被人點了點,側頭去看,是一張稱不上熟悉或陌生的臉。雖然從來沒打過jiāo道,但站在自己邊上三年也知道在心裡暗下定義“哦,是你啊”。女生揚了揚眉毛,“你,有事麼?”
隔壁班的女生往後望,確定了一下巡查老師的方位,然後朝顧旻所在的四班挪近了一些,先一笑,而後低聲問道:“頭上的發卡是哪裡買的呀?”
“誒?我嗎?”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今天的確換了新的發卡,“是在海運學院對面的小店裡買的。”
“真好看,我想起《鬥魚》里的安以軒也戴過個一樣的。”
顧旻微怔,剛想友好地笑笑,卻聽見後面季向葵發出的一聲:“嘁——”
回過頭,季向葵的臉色難看,目光已經拋遠向別處,卻還分明斂著不屑。顧旻有點尷尬,沒作聲。
隨著人流往教室走時,照例跟在季向葵的側後方。白駒過隙的時間,就聽見她忍不住說:“你頭髮又細又少,扎那種髮型難看死了。”
“……哦。”
“而且那發卡又那麼俗,你是不是不知道品味為何物啊?”嘲諷似的停下來轉身面向沒反應的顧旻,下巴往上揚一點,“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顧旻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發卡摘下來放進口袋裡,柔軟的棕色長髮瀉下來,恢復到披肩的狀態。
季向葵滿意地轉回去繼續往前走,再沒有別的話。
顧旻咬了下嘴唇,又無聲地跟了上去。
不管怎麼說,那還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即使那友誼既輕又薄,在對方心裡更是毫無份量。
從一開始,對季向葵來說,顧旻就只是用來“陪襯自己、顯示自己同qíng心”的最佳道具而已。從一開始,顧旻就心知肚明。但這明顯帶有利用xing質的友誼還是因貼上“唯一”的標籤而變得可貴起來。
班裡最漂亮開朗的女生,和最傻氣內向的女生,這種很奇特的朋友組合本身就有利於讓受歡迎者更受歡迎,受排擠者更受排擠。
那麼,季向葵你何苦要多此一舉地處處打壓呢?
顧旻跟隨的腳步漸漸慢了下去,與此同時,腳下的地面再一次顫抖起來,腦海里混沌一片,那個聲音從極其遙遠的地方湧來,充斥進模糊的意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