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像煙圈一樣倏然消失。
到最後還是不知他名字。
也是為了確認他曾經存在過,打電話給酒店前台說昨日醉酒不知是誰帶自己來的,想問登記的名字,纏扯了幾分鐘,被告知"客人名叫季霄,房款已經結清"。
夕夜愕然數十秒。盛夏的日光碎在路面上。行道樹鋪下濃密的yīn影,鞋底卻還是滾燙。
名叫季霄的少年在記憶中轉過身,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自己:"你想要害死顏澤?你嫉妒她?"
羨慕與嫉妒,不過這樣一個轉身的距離。
嫉妒是--羨慕卻無力企及。
顧夕夜和顏澤,賀新涼和季霄,十幾歲時結成的朋友,還在十幾歲感qíng就變了質,因為愛,還有恨,羨慕,或者嫉妒。誰也想像不到顧夕夜竟也有嫉妒的人,而且是平凡普通的顏澤。夕夜總是不甘心,為什麼自己最好的異xing朋友季霄和自己喜歡的賀新涼都無視自己而戀慕看似一無是處的顏澤。
年少的戀慕若不能兩qíng相悅,就成了極苦的咖啡,偶爾可振奮人心,但大多數時間都難以下咽。
夕夜走在回校的路上,回想著那三張最為熟悉的面孔,有種自腳心到頭頂都被灼傷的錯覺。
有的人是近在咫尺卻對面不見。
有的人是遠在天邊卻依然惦念。
有的人是恨不得她死,卻忍不住捕捉傳聞的蛛絲馬跡,在與她永無jiāo集的平行隧道里鑽一個dòng,內心五味雜陳地窺視她的幸與不幸。
那是你羨慕卻無力企及的人,同時也是你不能理解的人。
"顧夕夜,我實在不能理解你。你不是和師兄jiāo往得很好嗎?gān嗎又破壞蔣璃和她男友?"
課間,有熟人來興師問罪,措辭中有個“又”字,坐實了顧夕夜一再冒犯的罪名,又聲張了自己的忍無可忍打抱不平。
夕夜抬起眼瞼,視線落在季向葵寫滿無端憤懣的臉頰上,再看看她身邊側後方的蔣璃,
在兩人之間往復幾次,好像在用目光碟機趕蚊蠅。最後她沖季向葵微笑,柔聲開口:“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是沒什麼直接關係,不過你實在太過……”
“惹眼。”
“唉?”被打斷的季向葵一愣。原本想說的“太過分”在對方
出其不意的接嘴後變成了"太過惹眼"。
“因為有我擋在前面,高中時你成不了級花,大學時成不了系花,其實我xing格孤僻,混在人群里默默無聞本是龍套,但拜你所賜,時常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雖然沒有什麼好口碑,他知道你來找我會怎麼想?你何苦把他眼裡的自己弄得那麼惡毒,把他眼裡的我襯得那麼無辜?”
不過三言兩語,便讓滋事二人組忿忿離去,夕夜有包攬大小賽事最佳辯手的口才,應付鮮明的敵意不在話下。一次次使她遍體鱗傷的,是錯信的偽善。
[六]
波瀾不驚地獨自度過了一周,在學校附近的大型超市里買食材的時候,不太意外地在結款台遇見了前男友,意外的是他也孤身一人。
“也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吧,和你分手後的第二天,她就跟別的男人外出旅行,至今沒有回來。”
回校的路上,因為對方堅持要同行並幫自己拎東西,夕夜只好勉qiáng做個心平氣和的被傾訴者。
“聯絡不上?”
“無論我怎麼打電話發簡訊也不理睬。”
“別的男人……是什麼來頭?”
“當然這個我也打聽過,是和她同系的一個輕浮男,所以我有點擔心。”
高一的暑假被車撞傷,住院期間賀新涼混在同班同學中來探望,因為他是從事發現場救了自己將自己送往醫院的人,夕夜別有用心地藉機拽住他謝個不停,蠻有點要對救命恩人以身相許的意味。
男生在病榻邊慡朗一笑,輕描淡寫說道:"那天你和顏澤穿著一樣的衣服,剛開始我還以為受傷的是她,差點嚇死。"幻想著有一天哪個王子白衣翩翩破光而來,從黑暗中拯救你。
他靜脈跳動的節律和血液緩流的溫度,突兀的手骨節和稜角分明的側臉,卻統統不為你而存在。
所有的溫柔,只是因為將你錯認成了他的公主。
“我有點擔心。”
“我差點嚇死。”
這些別人聽來再普通不過的話語,如同一列列悠然的慢車。它們駛過尋常的橋,尋常的隧道,穿過尋常的樹林與原野,尋常的市郊與村落,在溫暖夕照的摩挲下沿著地平線描一段恆長的墨綠色邊緣。像碾過任何一寸土地般碾過你的心。然後毫無知覺地繼續前行。
“……”
“若水其實很單純,單純得有點蠢。不知道那個男的究竟花言巧語跟她說了些什麼……唉。”
“不打算魄力十足地去找她回來嗎?”夕夜平靜地問。
“那倒不至於……還不知道具體qíng況,我想等她回來再說……”
從男生手中接過塑膠袋,淡淡笑過:“我到了,謝謝。祝你好運。”
不再說“愛”,也不說“再見”,因為現在看起來,連曾經愛過他這件事都顯得非常荒謬。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聲音和新涼特別相像,恐怕從一開始目光就聚焦不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