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午間走向食堂的林蔭道上,和閨蜜一路有言笑,經過他和同伴的身邊,故意把步子踮得稍稍起伏、體態更輕盈、微微低一低頭,知道自己的長髮會飄揚成動人的曲線,讓他無法不看在眼裡。
少年少女,未必就心懷愛戀。
可當時年少chūn衫薄,舉手投足都是曖昧,總想讓對方眼裡的自己更美好一點。心與心之間牽著千絲萬縷的線,全是清純。
與這種暗藏機巧的清純不同,成年人的戀qíng有種沉澱之後更接近本真的平淡。
即使已不是當年的他們,但顏澤和新涼仍是令人羨慕的。夕夜用筷子戳戳眼前的蟹粉豆腐,又難以置信地瞥一眼顏澤:“看起來好像可以吃。”
女生大笑著拍砸她的肩:“什麼啊!人家廚藝很好的好伐!”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一點,自稱“人家”的這部分,不是顏澤又能是誰?可廚藝?
“總覺得你做的東西吃起來會折壽啊。”夕夜實話實說。
“新涼天天吃,不也好好的!”找出一個證據。
“證據”立刻接嘴:“死好幾次了,幸好屬貓。”被女生狠狠瞪了回去。
夕夜結束玩笑動了筷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問顏澤:“你已經搬來和他一起住了?”
“那倒沒有,這裡離我公司太遠,早晨起不來,所以晚上我還是回家的。”
也就是說,如果離公司近,住在一起也很正常,這樣的親密程度。
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充滿了家常的幸福感,使夕夜不知該怎樣自然地把自己放進獨屬於他倆的結界裡,尷尬一直無法消除。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起身告辭。
誰知顏澤也沒心沒肺地扔下新涼:“我跟你一起出門吧。我也得回家了。”還不忘囑咐男生一句,“你注意安全鎖好門。”
男生一邊覺得她好笑,一邊在沙發邊轉悠找鑰匙:“你們等一下,我開車送你們。”
夕夜擺著手推辭:“你送顏澤就好了,我又不順路。再說晚飯吃多了我也想散會兒步走去車站。”
“一個人的話也不用你送,你接著看電視吧。”顏澤馬上接話,“我也想走走。”
男生也不堅持,就坐了回去。一瞬間讓夕夜有些錯愕,但轉念想想,這反而是他們感qíng好的證明,什麼都直來直去毫不客氣,真心需要就開口說,說“不必”就是真的“用不著”,用不著拐彎抹角。
去車站的一路,兩個女生聊了聊行業八卦,沒有深入話題。夕夜的視線一直向著公jiāo車將要駛來的方向,表面上維持著談笑,心裡卻在考慮,從今以後應該和顏澤疏遠一點了。
一個人的極端幸福反襯另一個人的極端不幸。
怎樣才能不嫉妒?
能想到,能做到,唯一的出路,就是遠離她,避免在心裡比較。
可是如果真能那麼決絕與一切煩惱一刀兩斷,就不是人生了。
沉默少頃。公jiāo車從地平線下翻進視野,一點點緩慢膨脹,昏huáng的街燈下,還看不清是兩人中誰等的車,夕夜不自覺地眯起眼睛,卻聽見身後很是猶豫地傳來一句:“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唉?”女生詫異地回過頭,微怔,哪個家?
然後她突然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眼前的顏澤與曾經的顏澤重疊起來,九年前的她在相似的車站,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怎樣改變彼此的命運,只是因為夕夜穿著單薄的衣服被風chuī得看起來很可憐。她猶猶豫豫地問道:“吶,你要不要來我家?”
[六]
我們真的從來不是朋友。
所有旁觀者都誤解了。
工作後的一個周末,夕夜和季霄去附近的賣場儲備食品和日用品,到了超市門口,看見有個狗販在賣狗。那天也同樣起了大風,七八隻絕非名犬的小土狗頂多兩個月大,每隻又小又圓,因為怕冷擠成一團,瑟瑟發抖。狗販正是想利用眾人的同qíng心把它們賣出去,添油加醋地說:“自家的娃娃狗生的小狗沒地方養,長不大的哦,兩百塊一隻,賣得掉就賣,賣不掉只能回家燉狗ròu吃了。”
圍觀的許多女孩心疼地蹲下身去撫摸它們。
連季霄一個大男生都移不開腳步,又覺得不好意思,便催著夕夜:“你要不要買一隻?”
夕夜一直站著沒說話也沒動作,許久之後才拉著季霄離開:“我自己尚且顛沛流離,沒有能力保證它的幸福。與其將來鬱結悲傷難以釋懷,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產生jiāo集。”
所謂責任,並不是誰都有心愿意擔負。
而所謂命運,就是人各有路。
可是那麼一個女生,惻隱之心泛濫起來天翻地覆,她縱有千般不是,但心軟一瞬間,就敢於伸手牽起割捨不脫的羈絆糾纏,義無反顧擔負起別人的一生,勝過了太多掛在嘴邊流於表面的善意。
錯的人是我。
原本在風裡瑟瑟發抖,只有仰望才能看清這雙伸向自己的手。幼時遭誘拐,誘拐者又早逝,在領養家庭受到nüè待,初二那年如果被送去福利機構,恐怕不僅不能完成學業,能否活下去都未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