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澤踩著熄燈鈴關了大燈,爬上chuáng睜眼望著蚊帳頂上停著的十幾隻飛蛾發呆。
寢室里兩個用功的同學將黑色的校服用掛在門背後遮住唯一的小窗口,又用黑色窗簾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才打開書桌上的小檯燈看起了書。
如此處心積慮的刻苦比起夕夜早晨五點鐘起chuáng去教室的行為是小巫見大巫。
她的確比每晚十點半進入夢鄉的顏澤值得那樣的成績。
嫉妒也應該建立在實力相差不大的基礎上吧。自己其實沒那個資格嫉妒夕夜。
那麼,卓安的行為能用“嫉妒”去解釋嗎?
比夕夜更開朗的個xing,比顏澤更優異的成績,在國中時卓安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校花。曾經也是耀目的光源,如今卻回不到原點。心理很難平衡吧?
可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呢?雖然嘴上說沒興趣,顏澤其實一直很好奇。
最受這件事打擊的是夕夜。
雖然要好的是三個人,但這三人間也有感qíng親疏的差異。一直被譽為“牛津劍橋中間cha了個倫敦大學”的組合,擁有同一級別美貌和智慧的夕夜卓安其實是更談得來的朋友,很多深刻的話題顏澤都因無法領悟而無法介入。因此,夕夜和卓安彼此間的依賴也比想像中深得多。
兩個人都曾經說過,遇到對方之前沒有能完全領會自己表意的朋友。
就是這樣親密的存在。
可想而知夕夜在突然得知卓安已經轉去法國一所私立學校卻連通知都沒通知自己的時候有多麼失望。顏澤知道她給卓安寫過很多信,但沒有一封寄出,因為對卓安的絕qíng無法釋懷。
在顏澤看來,她的絕qíng實在是夠徹底的,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
顏澤捲起被子側過身,在半夢半醒間做出決定,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她在男生間周旋,她並不像表面那麼單純。你應該知道的。
誰都沒有注意到,夕夜眨眼睛時比平常更漂亮,像放慢動作的電影,甚至有打上柔光的效果,閉上後緩慢地睜開,視線一點點上移。直到最後,她可以毫不閃躲地直視你的眼睛,瞳仁里有明亮的高光。
她倚在新涼肩上,手卻牽著季霄,而顏澤,還像個傻瓜一樣捍衛著“純真”的友誼。
在所有人眼裡都那麼完美,沒有誰看得清真相。
他們為她慶祝生日,聽她許下可恥的願望。
笑臉甜膩而虛假。
她望向人群中唯一用冰冷目光注視她的卓安:“你覺得你回得來麼?快點識相地離開吧。”面對卓安的一時語塞,她毫不退讓地望向女生的眼睛,繼續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到原來的位置了。”
從夢中驚醒後,卓安靠著牆壁坐了一會兒,汗在後頸慢慢變涼。不能再心慈手軟了。
[三]
“我去借皮筋!”女生興奮地跑開。
“OK,來數數人數然後猜拳吧。”卓安暫時代替了顏澤,“一、二、三、四——顧夕夜,你好像沒搞清狀況吧?如果你加入的話,我想這裡有很多人會退出的。”
話一出口,四周溫度驟然下降。兩大美女又卯上了。
沉默緩慢地瀰漫。
“說得對。”終於有人打破僵局站在了卓安那邊,“我也不願和虛偽的人為伍。”
“沒錯,顧夕夜,本來只是小事一樁,可我就是看不慣在我們打小抄時你那副嘴臉。”
“自己也做憑什麼對我們擺出那種表qíng?”
“對不起,你繼續留在這裡大家都會很掃興。”
越來越多人和新同學統一戰線。夕夜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一言不發,許久,後退兩步,準備轉身離開。手卻被突然施加的力量拖住。
“顏澤?”
女生捏緊了手裡的皮筋,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那是我的小抄,和夕夜無關。你們那麼在意這件事的話去對比一下字跡就好了。”
“可是……”
“沒錯,夕夜承認了,那是為了不讓我難堪,同時……也是為了不讓蕭卓安難堪。畢竟,”顏澤微笑著看向卓安,“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曾經?”站在卓安身邊的女生們紛紛疑惑地側過頭。
血液在緩慢又平靜地流過靜脈。顏澤盡全力維持自己一貫溫和的形象,不讓語氣帶上怒火:“曾經,我和夕夜都天真地認為再沒有什麼比我們三個人之間的友誼更珍貴。然而,你卻毫不留戀地棄之如糙芥。卓安,你明明那麼了解夕夜,明知道她最大的痛苦就是眼睜睜地看著至親一個個無可挽回地離開,而你,就這樣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女生深吸一口氣,不顧周圍所有人向卓安投去的驚異目光繼續說道,“我恐怕這裡真正多餘的人是你,是你自己率先放棄的,不是麼?”
而卓安,有著比顏澤更出神入化的偽裝能力,聲音聽不出任何感qíng波動:“顏澤,站到我的對立面是你自己的選擇。將來不要後悔。”
昔日,最好的,朋友。
如今,站在飛機呼嘯而過的蒼茫天際下冷漠對峙。
卓安看向站在顏澤側後方的夕夜,冷笑一下:“顧夕夜,也許你信奉那種生活方式——為了隱藏自己的醜惡,需要把身邊的一些人變成魔鬼,偽裝他們對你的傷害,以此來博得輿論的同qíng。可是,面具總會有被撕破的那天,你必須對一些事qíng負責。很高興能和你正面宣戰。”
卓安的笑容消散在十二月的冷空氣中。她把手cha進嶄新的校服的口袋,往教學樓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