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對方除同班同學之外還有自管會主席的身份,女生鄭重的直起身:“七班的體育節報名表沒jiāo,我在等他們班長下課。放學後我會送去自管會辦公室的。”
沒想到男生反而對這個“重要工作”沒多大興趣,在意的是另一個話題:“這段時間體育部的工作一直是夕夜你在忙吧?”
“欸?”女生有點意外,接著重重地點了下頭,發出沉悶的“嗯”聲。
“下周改選你當部長吧。”
“哈啊?”
“怎麼?不行麼?”
“啊……不是。這是……自管會所有人投票決定的吧。我說了又不算。”
男生的下頦斂出一個gān練的弧度,眼角有點笑意:“投票麼,你也應該沒問題的啊。”
“是、是麼。”女生的回答夾雜在遠處喧囂的尖叫喝彩聲中,細微得幾乎捕捉不到。即使有點猶豫,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喜悅起來。
夕夜明白這句話從季霄口中說出有什麼意義——畢竟是自管會主席的肯定。
過去,顏澤在班上擔任班長,在學校擔任體育部部長。平時兩個女孩整日黏在一起吵吵嚷嚷倒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可一旦在午休時響起“請自管會各部部長到中央大樓109室開會”的廣播,完好的友誼糖衣就突然融化消散。顏澤有很多自己的事要處理,夕夜則假裝有很多自己的事要處理。
埋頭做作業,心思卻根本沒有在書本上,只是一種將孤獨感偽裝成傲然感的小伎倆罷了。
裝作毫不在意甚至不屑在意的時候,其實心裡想的是——
如果自己和顏澤一樣是部長,
如果自己也是部長,
如果自己是部長,
那麼……
塵埃狀蟄伏在光yīn深處的各種qíng緒,如同溯暖歸來的魚群,蜂擁浮出水面。籃球場上所有活動的人影都變得憧憧難以分辨,混合著鹹濕液體的夕陽倒映在女生眼裡,雲層被大風瞬間chuī開,明明是溫和的光線,卻顯得異常刺眼。
實現模糊氤氳,聽覺卻變得異常靈敏。
無比真切又珍貴的鼓勵帶著微妙的熱度反覆回dàng在耳畔——
“你也應該沒問題的啊。”
【4】
首任班長意外身亡,生活卻還在繼續,並不因誰的缺陷而凝滯不前。周五的班會,班主任決定重選班長。候選人只有兩個,季霄和夕夜。
夕夜望著黑板上自己和季霄的名字並排寫在一起,並沒有繃緊神經。季霄是自管會主席,jīng力有限,不會被選為班長,所有人心知肚明。夕夜長期擔任班裡盡職盡責的文藝委員。結果顯而易見。
貌似靜謐的教室里充斥著各種聲音。呼吸聲。撕紙聲。寫字聲。jiāo頭接耳聲。等候著的老師用手指無意義地在講桌上敲擊節奏奇特的鼓點聲。女生修長的指甲猶豫的划過紙面,脆弱的掙扎聲。
假如自己寫自己名字的話。很可能出現全班48票全投給夕夜。
被人知道自己投自己票的話,會不會看輕自己?
會不會認為自己對爭奪權力很有興趣?
夕夜不敢冒險。
更可況沒有可競爭的對手,自己穩cao勝券,不在乎這一票兩票。可是,投給誰呢?最後在紙上寫下的,是“棄權”二字。與世無爭且足夠安全。
唱票開始,講台邊的同學拆開第一張選票。
夕夜事不關己般半垂下眼瞼。白色的鴿群扇動cháo濕的翅膀從窗欞“嘩啦”一下飛過,瞬間不見了蹤影。天氣急劇地變冷,女生手腳冰涼卻還要假裝從容。夕夜從口袋裡掏出口香糖塞進嘴裡,甚至還分了一半給後桌梳麻花辮的女孩。對方才是真正毫不關心唱票,正在抄當天的回家作業,接過糖後對夕夜還以友善的微笑。
夕夜重新低下頭,目光斂出一個獨特的角度,讓別人以為她正專注於手中的課業,實際上卻注視著前邊唱票人的一舉一動。
即使事後反覆回憶——他撿起紙張,他將它展開,他撫平它的褶皺紋理。他凝視片刻,他念出被選人的名字,一切都完美無缺——夕夜依舊不明白究竟錯才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