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影則面無表qíng地站在兩米開外,看那個平時雖然冷淡卻品行優良的男生像發了瘋,一句話不說地拳打腳踢。
晚風牽起放學路上女生們校服的裙擺。
光線攀附著公告欄的玻璃游弋,一點點溫暖的顏色鍍上鋁合金的銀邊。玻璃的後面,寫著"陽明中學2003屆全年級集體照"的那張照片,有一個女生只留下含混的側臉。
第15節:第一話星之聲(5)
看不清容貌,帶著無比虛無的霧氣,存在著。
仿佛不曾存在。
天漸漸變暗,空dàng無人的校園裡亮起暖huáng的路燈,顧鳶沿著牆朝自行車棚走去,手攥成拳一路從凹凸不平的牆面摩擦過去,血跡在牆面上形成一道斑駁的軌跡。
等覺察到異樣停住腳步回過頭,身後的女生也在原地站定了。
沒長開的模樣,小娃娃臉,矮瘦身材,棕色頭髮又軟又長,眼瞼總是半垂,好像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無法傷害,看向哪裡,哪裡就跟著一起霜凍起來。柔和的燈光灑在臉上,也沒能給表qíng描上任何溫暖色彩。
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裙裝校服,比任何繁密的、甜膩的、jīng心裝飾的形象都要好看,像自然光下用DV攝成的一段失色的映畫,孤單又壓抑,讓人心崩陷一塊。
怔住的男生在微鹹的水域中看見回憶。
應該就是這樣吧。
你,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停留在全年級畢業照上的你的側影,敏感和纖弱,在散漫疏離的焦距前洇開,變成薄得透明的--
虛幻存在。
顧鳶固然一貫品學兼優,單影覺得他打架的動作卻並不像花拳繡腿的人,比起尹銘翔那群整天招搖過市的bào走少年有過之無不及。
也許,任何人都具有不為人知的yīn暗面。
沒必要好奇。只一聲不吭地跟了他一路,目睹他種種奇怪的自nüè行為,然後在校門口處,背道而行。
公認的好學生很快被喊到了訓導處。男生進門前看見單影,也沒反應,像從空氣面前走了進去。
"叫你父母來!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小孩?"對方的家長不依不饒。
"這個,"訓導主任面露難色,"他的qíng況有點特殊,他父母是外jiāo官。"
"外jiāo官?外jiāo官就了不起啦?外jiāo官的兒子就可以隨便打人啦?"
單影從窗fèng里看見顧鳶抬起頭,眼睛裡充滿了鄙夷之色。
訓導主任搓了搓手,解釋道:"呃--這個外jiāo官呢,就是常年在國外工作,叫不來的。"
對方家長愣了一下,氣不打一處出,拉了把椅子索xing坐了下來,拍著訓導處的桌子叫道:"反正,我們不管什麼人的兒子,打了人就要賠錢!至少也要拿出一千塊醫療費來!還有jīng神損失費!還有……"
見對方有點耍無賴的態度,訓導主任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啪"的一聲,一疊紅色的人民幣摔在面前。
顧鳶將空的錢包塞進位服上衣的口袋裡,冷淡地說道:"這裡有五千塊,你們拿了走人。"
局面瞬間升級到這種程度倒是大大出人意料。
被打男生的父母立刻把錢收進了口袋,一面說著"這還差不多",一面揚長而去。
"顧鳶,你怎麼回事?"實在與往日所了解的得意門生太判若兩人,訓導主任終於忍不住開口。
顧鳶頭側向窗外,看了一眼露出半截腦袋的單影。
"你為什麼打他?"覺得事qíng不應該就這樣結束,像顧鳶這樣的學生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出手打人?對方一定做了什麼讓人忍無可忍的事。
--為什麼?
"因為……"顧鳶把臉轉向屋內。
訓導主任在等著答案。
"我心qíng不好。"
在陽明中學,把人打成豬頭然後丟下一個"我心qíng不好"的理由,把目瞪口呆的訓導主任一個人晾在辦公室--這種事也只有顧鳶敢做吧。
看到訓導主任的表qíng,單影感到大快人心。
第16節:第一話星之聲(6)
男生倒並不以為然,qíng緒有點低落地往教室走去。
站在教學樓轉角處,單影躊躇片刻,朝cao場觀禮台的方向轉了彎。可是不一會兒,身後就有男生的腳步逐漸迫近。
女生停住,男生沒放慢速度從她身旁徑直走過。擦肩的一瞬,男生的臉上好像還有種叫做"笑"的表qíng。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
即使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甚至是相隔不到一米的相鄰座位,也依然會有這樣的qíng況存在。
--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
顧鳶,提到這個名字,在別人腦海里便只剩下唯一的一個定語--完美。
而單影則是線段的另一端。
如果一開始便背道而馳,沿著光線朝兩個不同的方向奔跑,怎麼還可能會有jiāo集?
『肆』
人們說,名字是最短的咒語。
所以,單影的問題並不僅僅開始於進錯學校走錯路線,從最早最早的起點就充滿不祥之兆。
單影。無論誰第一次念的時候都會把姓認成孤單的單而不會選擇正確的"shan"音。孤單的影子。
據說是十幾年前一個悶熱夏天,老舊的電風扇chuī翻字典得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