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並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關心到最後都成了“喜歡”。
像一株妖冶的植物,攫取了周圍土壤里所有的養分,而導致距離最近的其他植物都枯萎了。
那個粘人的、單純的、可愛的趙玫,那個總是說“夏樹同學,幫我笑一下”的小姑娘,那個從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
因為我,她不在了。
夏樹坐在兩年前趙玫朝自己哭著發泄的地方,無聲無息地紅了眼眶。
內心的這些反省,趙玫當然不知道,說話還帶著敵意:“我媽聽你奶奶說你跟我同校,還問我你的近況。你不會是故意轉來和我同班的吧?”
“只是碰巧。”
女生將信將疑地笑笑:“那還真是夠巧了。”說著又yīn下臉,“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
“你是不是打算再從我身邊搶走一次易風間?”
夏樹愣過幾秒。
“什麼跟什麼啊。”易風間從來沒說喜歡我,我也從來沒喜歡過易風間。你不高興的話,我不再理他就是了。“
敵意突然喪失落點,趙玫有點惱羞成怒,提高音調:“那你到底是為什麼啊?削尖腦袋非要往我們中間鑽!難道是為了程司?不是吧?!”
“當然不是了。明明是因為你。”夏樹的眼睛飛快地轉向趙玫的臉。
“……我?”除了猶豫地反問,趙玫一句話都說不出,怔忡的神色顯得有些誇張。
決裂了的朋友,幾乎是不計代價地非要出現在自己的人際圈,怎麼也趕不走。總覺得她是為了某個男生,或者是為了報復。從沒有考慮過那種可能xing,她只是想挽回一份失去的友誼。
趙玫看低了夏樹,也看低了自己,她並不知道夏樹在自己心裡占著多大的空間,有著多沉的分量。
不是可以放任著形同陌路的普通朋友。
重要到即使彼此傷害過,事隔兩年,夏樹還會一邊無意識地攥緊鞦韆的麻繩一邊把視線拋得很遠,堅定地重複“嗯,是因為你”的時候,喉嚨里像是哽了什麼。
“雖然你說了我是個非常討厭的人。成績好人緣好,什麼都不缺,還喜歡裝得楚楚可憐。老在男生面前說些沒分寸的話,和他們拉拉扯扯搞曖昧,盯著他們眼睛看的時候眼神特別。聽到你這麼說,我覺得天都塌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這樣看我,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但是我不怪你,因為錯都在我,仔細回想起來,即使不是故意的,我也確實說過那些不妥的話,做過那些不妥的事,造成過那些結果。我想要向你解釋,但已經來不及,必須跟著爸爸去四川了,你不知道,我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生活是多麼一塌糊塗。
“如果可以,我想繼續在你身邊。成績差也無所謂,被排擠也無所謂,什麼都沒有,也無所謂。只要……只要還和你做朋友就好。
“以前我總是很自私,老想著自己,只曉得依賴你,還傷害了你。對不起。
“我只想……
“我只是想……
“還做你最好的朋友……
“如果可以……這次我什麼都給你……”
眼淚落得又快又急,抬手去擦,就改變了自由落體的軌跡。臉頰,下頦,掌心,手背,不規則的淚漬到處都是。
一向是要qiáng的個xing,為人處事堅定果斷,似乎對一切都有著徹底的掌控力。連趙玫也是第一次見這樣失控的夏樹。
她啞然在兩三步之外,手足無措,鼻尖被冷風chuī得發紅了。
絢爛的盛夏一點一滴在眼前鋪展。
我的視線落定在你的身上,淚水突然泛在眼眶。
你的目光失去了焦點,視界裡黎靜穎的微笑與從前我的重疊。
既沒有看見哪個男生灼熱的眼神,也沒有聽見哪個男生嬉笑的聲音,全心全意只在乎你。
明明說過要做一輩子好朋友……
珍惜的過去和憧憬的未來,在這個瞬間,這個狹窄的空間,模糊了界限。我和你,心緒同樣複雜,擔心的卻截然不同。
許多年後,已經長大的你能不能明白,當時的我是以怎樣的心qíng站在那裡,與你相遇。
(二)
有一點可以肯定,趙玫喜歡的人是風間而不是程司。
由於這個原因,夏樹才能放心地和程司成為朋友,寒假中唯一有聯繫的人也是程司。幾乎每天都在QQ上跟他聊天,有時討論作業,有時對他傾訴家裡的煩心事。但時間長了,夏樹注意到往往自己敲好幾句過去,程司才回一句。顯然是在同時跟別人聊著天。
這麼揣測著,夏樹不僅感到索然無味,而且因為被敷衍而有點生氣。所以初二傍晚,雖然程司還一直在線,但夏樹早早就下了,也沒有告訴他自己和趙玫冰釋前嫌的事。
一個人待在空屋子裡一整晚還是會寂寞,將近晚上九點時,夏樹直接套上羽絨服換鞋出了門。繼母問了一聲“這麼晚了去哪裡”,女生回答去不遠的便利店買零食,於是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