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如水的月光下,瞿翛然望著秋和的臉。女生的微笑十分溫和,帶著某種寬容的柔光,讓人感到有點內疚,可這內疚轉瞬即逝,因為那柔光籠罩住的是dòng悉一切後的深長意味。
與秋和在一起時,他總覺得自己反覆無常,總是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厭惡她到極點,就像失足摔進暗井裡,猛然被惡臭的濁液淹沒。而更令他難受的是,秋和始終是秋和,謗議不怨,寵rǔ不驚,喜怒不形於色。既讓人揣測不了她這一秒心裡在想什麼,又讓人預計不了她下一秒會做什麼。
這一秒她抖出一句話把你怔得無從作答,下一秒又天真爛漫地嬉笑道:“騙你的。”
瞿翛然不知自己的臉色究竟有沒有突變,與秋和的相處總像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之後的一路,兩人一直無言,他甚至搞不清楚秋和是在置氣還是享受靜謐,但他自己無疑心qíng沉鬱。
進了亮堂的小白房,嗅出食物的氣息,心qíng稍微好一些,瞿翛然點了幾種小吃。秋和碰見同系學姐陳妍和她男朋友葉玄,站在他們桌旁寒暄。俄頃後,瞿翛然端著餐盤臨近就坐,秋和轉身取了一串烤土豆吃。
陳妍忽然岔開話題問瞿翛然:“你怎麼不讓給秋和坐?”
男生這才注意到屋裡兩張長桌八個座椅全滿了,只有秋和站著。他內心閃過促狹的念頭,想讓秋和難堪:“她從第五節課一直上到第十二節,坐了一下午,剛有機會站起來活動活動。”
說著抬頭看向秋和,讓他失望的是,秋和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倒是陳妍臉上露出為難的神qíng。這事不提倒也罷了,大家能夠視而不見,眼下秋和一個人站在桌邊已是每個人都意識到的事實,氣氛變得尷尬。
秋和趕在有旁人不合時宜起來讓座之前俯身在瞿翛然耳邊,用大家都能聽清的音量說:“我吃好了,在門口等你。”又直起腰對陳妍和葉玄無奈地聳聳肩,臉上掛著俏皮的笑意,“坐了一下午又吃個不停,已經胖得在室內活動不開了。”
陳妍笑起來,拍拍她的手臂說:“改天見。”
場面被秋和的自嘲輕易圓過去,反倒愈發顯得瞿翛然沒有風度。男生的沉鬱較之前更深,在陳妍和葉玄的鄙視中也無法厚著臉皮久坐,再吃了片刻就出門去找秋和了。
【八】
“秋和是誰?”郭舒潔的男友在詢問票的出處之後自然而然產生的疑問。
“我的新室友,是個很厲害的美女。”
男生立刻大為緊張:“該不會又像曾曄那樣欺負你吧?”
“我說的厲害不是指那種厲害,是指在學校很有影響力的意思。再說,曾曄那不叫欺負我,我……我只是懶得和她計較,讓著她。”
“那你指的美女是哪種美女?”
“她是真的很美,人瘦瘦的……”
男生笑出聲:“瘦就是美啊?我發現你看人時審美觀完全不行!每次我一問你覺得什麼樣是美女,你就說‘人瘦瘦的’。”
“本來就是嘛!哎……我的意思是,她確實很美,然後同時也很瘦。”郭舒潔腦海中浮現出秋和的模樣,那姑娘的脖子纖細得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折斷,腳踝像兩個小尖括號,乍看確實缺乏魅力,但她自相矛盾的氣質很引人注目,有點文靜,又有點倔qiáng,有點懵懂,又有點靈動。
“我不相信你了,自從上次你給我看錢筱頤的照片,說是校花,我就再也不信你們學校有美女了。”
“我可從來沒說過錢筱頤是美女,她臉長得一般,只是身材超級好。校花又不是花瓶,光漂亮、沒氣場怎麼行?關鍵還是要有人氣、有才氣。錢筱頤主持節目一出場,全校男生都熱血沸騰,那人氣能低嗎?反正舞台離得遠又看不清臉。”
郭舒潔正說著,燈光忽然暗了,恰巧是錢筱頤出來報幕。“才氣麼,你看這氣勢就知道咯。”她順手往下指。
男生望過去,眯眼瞧了半天,直到錢筱頤拖著禮服裙裾款款退場,才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女友:“我就不喜歡這種大胸女。”
“唔,不錯,證明你是個正經人。”郭舒潔遞過一包薯片,“吃不吃?”
男生擺擺手。郭舒潔自己吃起來。
“你行不行啊?邊吃薯片邊看芭蕾?”男生哭笑不得。
“餓了嘛!我有門課的作業截止到七點前jiāo,害我沒吃晚飯。”
男友完全沒在意看芭蕾吃薯片需要什麼藉口,驢唇不對馬嘴地接了句:“其實錢筱頤真人還是蠻好看的。”
郭舒潔愣了一秒,“哈哈哈”地笑出聲來,惹得前排原本專心等待演出開始的幾個人同時回頭看她。她收斂神色,壓低聲音在男友耳畔說:“這也不錯,證明你是個正常人。”
男生被拆穿後窘得很,急忙岔開話題:“說起秋和吧。我好像聽說過她,不知道和你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以前是我們學校一個挺拉風的男生的女友,後來那男生變心,把她甩了。”
“肯定不是。”
“我也覺得可能不是,聽說那個秋和是數學系的,雖然她也和你同校。”
“數學系?唉——那確實是秋和!秋和就是從數學系轉來的。不過你肯定記反了,百分百是秋和甩別人。我記得有一次薛濤和曾曄在寢室議論秋和,薛濤說她男朋友多了去了,而且從來只有她甩別人沒有別人甩她,‘她是我認識的人裡面唯一一個保持全勝記錄的。’——薛濤原話是這樣。”
“哦,那是我記錯了。”男友莫名其妙地看著異常激動的郭舒潔,有點被她懾住了。她與秋和初次對話不到24小時,不過得了份小禮物,為什麼維護秋和像維護神祗一樣?實在讓人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