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那個王八蛋死在外面才好呢!”
鍾年愣了愣,他看看鐘茗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孔,半晌又低下頭去吃了一口飯,“就算爸不好,你也別那麼說爸。”
“要你管!我就叫他王八蛋怎麼了?!”鍾茗兇巴巴地瞪了鍾年一眼,“吃你的飯吧!”她把餐盤裡唯一的一道菜gān煸牛ròu條全都倒在了鍾年的飯碗裡,拿勺子胡亂地給他拌了拌,鍾年從小就喜歡吃這種拌飯,醬油拌飯他都愛吃。
“像豬食一樣!”鍾年故意皺起眉頭,帶點撒嬌意味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還不就是豬!”
在食堂吃完午飯後,鍾茗和鍾年一起去學校的圖書館裡消磨時間,鍾茗說自己忘了帶借書卡,跑步回教學樓去取,鍾年老實地坐在圖書館前面的台階上等著她,圖書館對面是體育館,時不時就會有歡呼聲從裡面傳出來,幾個穿著嶄新的籃球運動服,手臂上戴著護腕的男生從體育館裡跑出來,一見到鍾年就朝他興奮地擺擺手。
“鍾年,你看這是新籃球服,我們才補了一百塊錢,真值,簡直酷斃了!”
鍾年的笑容有點尷尬,“是挺酷的,你們現在就訓練啊?”
“下午就要和附屬一中打比賽了,我們緊張啊,鍾年,下午的籃球比賽可全靠你了,我們都等著你的大灌籃!”
“哈哈,你們這樣我壓力很大啊……”
“你怎麼不穿運動服?”
“我……我……哈哈……”中午細碎的陽光里,鍾年的笑容很燦爛的綻放,連眼睛都眯成了一團,看上去更像一隻乖巧的小貓咪,他胡亂地揉揉頭髮,訕訕地把話題引開,直到籃球隊裡的隊員跑開,他笑到僵硬的肌ròu,才慢慢地鬆緩下來。
他默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上已經很破舊的運動鞋,這還是三年前生日的時候,鍾茗買給他的,他很珍惜地穿起來,一穿就穿了三年多,無論chūn夏秋冬,一套新的籃球服,學校負責出資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籃球隊球員自理,補上錢的,就可以領取一套嶄新的籃球服。
鍾年沒有對鍾茗說過,他覺得這種花費,簡直就是奢侈的,小姨雖然負責了他們姐弟兩個的學費,但是生活費,還是要他們姐弟兩個自理,鍾茗為了維持他們的生活,已經沒日沒夜的打工了。
他抬起頭,看到鍾茗正朝這邊跑來,她腦後扎的馬尾辮子隨著她的動作一上一下地跳躍著,像一隻跳躍的梅花鹿,鍾年咧開嘴開心地笑笑,他從圖書館的台階上站起身來,朝著鍾茗揮揮手,大聲地喊道:
“姐。”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
更衣室里滿是女生嘻嘻哈哈的聲音,鍾茗推門走進去的時候,笑聲有一剎那停頓,不屑的目光猶如一道道小匕首,穿過空間的距離凌遲著鍾茗的臉,鍾茗往前走了兩步,一把椅子忽然從地面上划過,直接撞到了鍾茗的膝蓋上。
鍾茗皺皺眉頭,伸手按住膝蓋。
她回過頭來就看到了把椅子踢過來的那個女生,女生絲毫不懼地望著她,嘴角浮現出一抹冷冷的笑容。
鍾茗按了按膝蓋,她沒說什麼,轉身走到自己的儲物櫃前,打開沒有鎖的儲物櫃,接著怔在了那裡。
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從更衣室的窗口照進來。
鍾茗默默地望著自己的儲物櫃,在她的身後,那些女孩說笑的聲音忽然停止下來,一束束飽含冰冷的目光如芒刺一般扎在她的背上,身後死一般的寂靜預示著更大的風bào即將來臨。
鍾茗回過頭來,看著站在窗口的江琪,“我們談談。”
江琪回頭望了望鍾茗,她微微一笑,一身的白色運動服讓她飽滿的面孔散發出更加青chūn洋溢的光芒來,她的目光在鍾茗的面孔上逡巡了一圈,接著什麼也沒說,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更衣室。
其他人陸陸續續地跟著她走了出去。
有人在出門前冷哼了一聲,“真好笑,她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qíng,她怎麼有臉和江琪說話?!”
只有從胸口傳來的,緩慢心跳聲。
其他的,都是死寂。
鍾茗一個人站在諾大的更衣室里,影子孤零零地映在地面上,而在她的儲物櫃裡,被紅墨水澆過的運動服像是浸在血泊里。
男子更衣室。
籃球場外傳來球隊訓練的聲音,這些新球員因為穿了新球衣而比往日更加賣力的訓練,鍾年一個人坐在更衣室里,他身上穿的,依然是那套舊球衣和已經很破舊了的運動鞋。
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
鍾茗抬起頭,他看到體育老師走進來,體育老師手裡拿著新球衣,全都遞給了鍾年,“這是你的。”
鍾年猛地愣住,一股突然湧上來的自卑和羞愧讓他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他手足無措地說道:“我……我沒jiāo錢啊,我不要。”
“你姐今天上午來給你jiāo的錢。”
體育老師走出去了。
鍾年呆呆地站在那裡,過了好久之後,他默默地換好球衣,他低下頭繼續繫著破舊運動鞋上的鞋帶,手指靈活極了,系好了鞋帶,他伸手在鞋面上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擦掉那些根本就看不見的灰塵,一縷劉海從他的額頭前垂下來,他低聲說:“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