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爍把臉轉向一旁,他望著畫室外面的陽光。
上課的鐘聲已經敲響,此刻,整個校園空曠得好像是夜空下的沙灘,而只有他們留在了這裡,仿佛在cháo水退去後,因為無力隨著cháo水回到大海,而在沙灘上費力呼吸的甲殼類動物。
艱難地扛著屬於自己的脆弱貝殼,矢志不渝地保護著自己。
鍾茗低聲說:“昨天放學的時候,你再一次叫我去存書室的目的,就是讓溫茜茜她們幾個侮rǔ我嗎?”
江琪的頭髮、面頰、眼睛都洋溢在陽光中,她淡淡地說:“是啊,誰讓你那麼笨,都已經上了一次當,還要上第二次當!”
腦海里,有一個看不見的重錘朝她狠狠地擊落,眨眼間就把她所有的委屈和難過,全部敲成碎片,她的眼前頓時變得黑壓壓一片,好像有無數隻烏鴉在她的頭頂上盤旋。
而她沉重的心,向著一個不見底的深淵狠狠地墜下去。
鍾茗就是在那一刻爆發出來的。
她的樣子就像是一個突然發了瘋的母獅子一樣撲向了江琪,揪住了江琪的頭髮,江琪發出尖銳的尖叫聲,她伸手去撕扯鍾茗,鍾茗也在撕扯著江琪,她一面招架著江琪一面淚流滿面地破口大罵著:
“你給我滾,我為什麼那麼笨?你說我為什麼那麼笨?因為是你給我發的簡訊,所以無論是真是假,我都要去,就是因為是你給我發的簡訊。”
江琪尖叫著,聲音幾乎可以刺破鍾茗的耳膜,“你和牧泉合起伙來騙我,你明明知道我那麼喜歡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兩個女孩撕扯著滾落在那些凌亂的畫紙上,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瘋狂地湧出,折she兩張你年輕嬌艷的面孔,她們的身體不時地撞在堆積在畫室的泡沫和雜物上,噼里啪啦的聲響不斷地響起。
站在畫室門口的裴源臉色發白,轉頭看看孟爍。
孟爍始終望著畫室窗外的一個方向,他的臉上平均得好像眼前的一切是再平常不過的事qíng。
江琪用力地推開鍾茗,從校服口袋裡拿出那頁信,兇狠地擲到了鍾茗的臉上去,“你憑什麼跟我裝,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給我的男朋友寫的信!”
鍾茗拿起那封信,展開看了一眼,她的臉上露出了宛如烏雲罩頂的難看表qíng,那在憤怒的江琪眼中,無疑就是默認的最好表示,江琪毫不猶豫地伸出巴掌,重重地朝著鍾茗的臉上甩過去!
鍾茗像是一個僵硬的木偶般倒下,她的頭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一個裱好的木頭大畫框。
冷漠猶如筆直的堅忍,殘忍地刺向了烏壓壓的天空,周圍的空氣凝聚了太多的水汽,沒吸一口,淹沒心臟的cháo水就向上漲了一分,鮮血淋漓的傷口被冰冷的cháo水浸泡,露出腐爛的表層,痛不yù生。
教室內,老師背對著學生在黑板上刷刷地寫著什麼。
林森低頭寫著筆記,漂亮的字體在他的筆尖下如溫暖的小溪慢慢地流淌出來,教室里鴉雀無聲,只有粉筆划過黑板發出的吱吱聲和同學們拿著水筆埋頭在筆記本上寫筆記的沙沙聲音。
教室里,一共空了三個座位。
林森偷偷地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了鍾茗的名字,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你還好吧?”發了出去,但是簡訊發出去很久了,卻一直都沒有回應。
林森抬起頭,他的目光落在了他前方那個空了的位置,擔心明明白白地寫在了他gān淨清秀的面孔上。
那個空了的位置上鋪滿了陽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畫室里,靜寂得只有四個人的呼吸聲。
頭髮蓬亂的鐘茗望著那頁信紙。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即便你更願意和江琪在一起,可我就是喜歡你。
落款是鍾茗。
江琪咬牙切齒地看著鍾茗,她和鍾茗一樣頭髮蓬亂,呼吸急促,“你還有什麼話說?!你和她合起來欺騙我!你們都應該去死!”
鍾茗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她緊緊地咬住嘴唇,眼淚順著面頰落下來,一縷亂發貼在了她的面頰上,她覺得自己剛被江琪打過的那半邊臉特別的疼,她捏著那張信紙,流了很多的眼淚。
就像是幾個月以前,一個叫牧泉的男生拿著這張信紙,憤怒地朝她喊:“他到底有什麼好?!你為什麼要寫這樣的東西給他?!”他把信紙整個地團起來,扔到畫室的角落去,接著他同樣伸出手來,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臉上。
也是這樣火辣辣的疼。
那時候,牧泉雙眼通紅地對她說:“我要去告訴江琪,我喜歡的是你!她要是不願意就讓她去死好了!”
她捂著半邊青紫的面孔,眼淚瘋狂地落下來,她也是這樣瘋狂地警告牧泉,“那我告訴你,你要是讓我失去了我的朋友,這輩子我都詛咒你!”
“江琪就那麼重要?!”
“沒錯,我qíng願看著你去死,也不會看著我的朋友去死!”
【五】
生命就像是一座空城,貪得無厭地把所有的感qíng都吸進去,黑暗的種子以此為沃土,開出迷茫的花朵,一切都仿佛是混亂的,他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死亡?抑或是重生?
生命的熱度隨著眼淚的流逝慢慢地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