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雙手撐向尹翌的後背,準備飛躍的那一刻。
他看不見。
楚湛和尹翌,同時,無聲地一笑,兩張稚嫩卻英氣的面孔上,有著默契的冷漠和嘲弄,好似從風中驟然刮過來的冰刃。
尹翌在陸桐的手還沒有碰觸到他後背的時候,突然一個抽身,從原來的位置閃開。
陸桐的手,撐空了。
原來渴望在天空飛翔,卻斷掉翅膀的飛鳥,在墜落的一刻,是怎樣的感覺,恐懼,傷心,絕望,黑暗……
瘦小的陸桐從半空中掉落,一頭栽倒地面上去,血立刻糊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深不見底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
紅色的血猶如細細的線滑過蒼白的面頰,耳旁一陣陣轟轟作響,就好像是滾滾雷聲從烏雲上行過,那一場bào風驟雨來的如此之快。
而在胸腔內瘋狂跳動的,是一顆不堪重負的心瞬間迸發出的憤怒,而這些,卻只是他殘破記憶里的,一個小小片段。
那個時候,他卻還不知道,還有更深,更痛苦的傷害,在等著他。
天台上的風,呼呼地從他耳邊飄過。
那一片星空,越來越近,近的就要bī近陸桐的眼前,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陸桐拿起手機,手機屏幕上,那一行字被亮光包圍。
——你在哪?
陸桐默默地按下字去,然後按下發送,很快地,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短消息發送成功”的字樣,幾秒鐘後,手機的屏幕暗了下去。
一切,都靜寂無聲。
無數次夢想回到這個地方。
無數次認為那些傷痛都會在這裡被風席捲chuī散,只剩下他自己,空dàngdàng的一個軀殼卻有著一種就要飛翔般的感覺。
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去想。
——我在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三)
晚上,快八點了。
安夏送在醫院裡包紮好傷口的尹翌回宿舍,推開門的時候,宿舍里黑黑的,尹翌伸出手觸動了牆邊的開關,打開了燈。
四人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有,這個時間,大家都還在自習室里用功。
尹翌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被清理gān淨,貼著白色的紗布,臉上還有著輕微的擦傷,塗上了消毒紅藥水。
宿舍里很安靜。
背著小提琴盒子的安夏有點彆扭地走過去,把醫生開好的藥放在桌子的一側,她望著沉默不言的尹翌,輕輕地咬咬嘴唇又鬆開。
“我……我給你倒杯水去吧。”
飲水機上面的水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沒有,安夏尷尬地握著杯子,轉頭對尹翌說道:“我去買瓶飲料給你,你等我一會。”
“我不渴。”
尹翌淡淡地說著,視線無聲地凝住在自己對面的牆壁上,帥氣的面孔上平靜極了,“你今天來找我gān嘛?”
安夏的脊背無聲地僵直了。
她垂下長長的眼睫毛,小提琴盒子壓在她的脊背上,咯的她的骨頭生疼生疼的,“今天,我媽媽來找我……她……”
安夏的聲音哽在了喉間。
尹翌看了她一眼,已經明白了她想說的是什麼。
“來找你的,不止有你媽,恐怕還有我爸吧。”尹翌冷笑出聲,聲音無法自控地帶上嘲弄的意味,“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我早該告訴你這個好消息,我們要成為兄妹,你媽破壞了我的家,死乞白賴的要嫁給我爸,明珠電視台的尹台長。”
安夏的臉刷一下白了,“尹翌,不許你這麼說我媽。”
“我還說過更難聽的,只不過你沒有聽到。”
尹翌扭過頭來,濃黑的眉宇仿佛兩把銳利的劍刃,“你最好回去問問你媽,我都對她說過什麼,我都已經說到那麼難聽的地步了,她還不要臉地賴在我家裡!”
尹翌咄咄bī人的口吻將安夏bī到死角。
安夏渾身僵硬地站著,她覺得自己的背部好像有一層粘稠的汗,有一種可怕的羞愧仿佛是突然而至的cháo水,淹沒浸透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的媽媽破壞了尹翌的家,這樣的事實擺在她的眼前,無論她怎麼申辯都是蒼白無力的,她沒有可以維護自己母親的立場。
安夏捂住嘴唇,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來,聲音哽咽,“對不起……”
宿舍里有著安夏的哭泣聲。
尹翌沉默了片刻,他的語氣忽而軟了下來,“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不該……利用姜茗來……對付你,你和你媽媽,是不一樣的。”
他這樣說著,卻讓安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尹翌把目光轉向一旁,眼神里透著點固執的倔qiáng,“你別哭了。”
安夏輕輕地抽噎著,“以後……以後我們就算是不能……”她的面孔濕漉漉的,聲音也斷斷續續。
“尹翌,我們……還能是朋友嗎?”
尹翌轉過頭來。
他看著哭得抽噎起來的安夏,他的眼裡閃過一道黯然的光來,覺得自己眼眶也開始酸脹起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安夏的面前,用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心裡五味雜陳,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