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煜看她笑了,那樣美麗可愛的一個笑容,便仿佛雨過天晴一般,這才鬆了口氣,不禁笑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到廳里去受那些人的鬧騰吧,只跟賀小姐說了這麼一會兒的話,我這心就上上下下好幾回,看是要得心臟病了。”
賀蘭笑道:“算了,還是你在這裡坐著,我走了。”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先把嚕嚕擦gān淨放在地上,自己又去洗澡換睡衣,不多一會兒就穿著白色蕾絲裙子從浴室里出來,因是夏季,落地窗開著,雪白的薄紗窗簾一層一層地垂下來,直拖到地毯上,賀蘭隨手拿了一本《哈姆雷特》看,才看了沒幾頁,嚕嚕忽然叫了幾聲,一路鑽到窗簾里去。
窗簾後面就是露台,賀蘭生怕嚕嚕從露台的欄杆fèng里掉下去,慌就一路跟著跑到了露台上,就見嚕嚕窩在露台一側嗅著它的食盆,賀蘭心想一定是巧珍疏忽了,把食盆放在這裡忘了收,她過去蹲下身來抱起嚕嚕,嚕嚕嗚嗚地掙了幾下也就老實了。
她抱著嚕嚕轉身的時候又一次看到秦承煜,他還是站在園子裡,卻仰頭看著站在二樓露台上的她,她的睡裙很長,裙角將她纖白的腳面都蓋住了,烏黑的頭髮垂下來,簇著雪白瑩潤的面孔,更是明眸如水,香腮似雪。
他仰著頭看她,賀蘭扶著rǔ白色的欄杆,向他道:“你要在那裡躲一個晚上麼?”秦承煜攤手無奈地一笑,“不然還有什麼辦法?”賀蘭笑了一笑,抱著嚕嚕進屋去,不一會兒又把自己那本《哈姆雷特》拿出來,從二樓陽台上扔給他,道:“這本書是我的,園子裡燈又亮,你看看書解解乏悶吧,看完再給我也行,可有一樣,要是把我的書弄壞了,你要買新的賠我。”
秦承煜接住了那厚厚的一本書,抬頭笑道:“謝謝。”賀蘭抱著嚕嚕,向他擺擺手,便轉身進了屋,順手將落地窗關上,又將窗簾一拉。秦承煜看著她的影子消失了,便低下頭來望著手中的一本書,那書是硬殼燙金,他覺得指腹間有些cháo濕,書殼子上也有一點水漬,想來是從她頭髮上落下來的水珠掉在上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只望著那一本書,竟然微微地笑了笑。
大廳里依然開著雪亮的燈,梅姨媽翹著蘭花指,從糖果盤子裡拿起一顆糖,慢慢地剝開,樓下依然是一片歡聲笑語,壁爐上的豆釉刻花瓶里cha著一大束鮮艷的芍藥,被煙氣酒氣脂粉氣熏著,籌碼一堆堆地堆在桌上,恆發銀行的吳經理一面搓弄著光滑的麻將一面笑道:“我聽說梅太太最近做公債做得風生水起,發了好大一筆吧?”
梅姨媽便笑著瞧了他一眼,耳垂上一對鑽石墜子在燈下滴溜溜地轉動著,光芒四she,“吳經理說這話就是擠兌我,我那點錢拿出來還不夠丟人現眼的呢,不瞞你說,我這陣子霉星高照,股票被套牢了不說,連做的那幾筆公債,都虧了一大半。”
吳經理便笑笑,也就不說了,薛督軍卻道:“我倒是想買吉泰菸捲的幾支股票,只是眼下顧慮太多,不好動手。”梅姨媽低著頭看牌,聽著薛督軍說完這一句,卻嘴唇一抿,微微一笑,一幅瞭然的模樣,幾個人又打了幾圈,梅姨媽閒話似地道:“你今天帶來的太子爺難伺候得很,倒像個文質彬彬的秀才,等著金榜題名,狀元及第呢,哪裡像是秦大帥的兒子。”
薛景德那目光仿佛是黏在了梅姨媽的身上,一雙眼珠子只在她的胸前打轉,笑眯眯地道:“你這話沒錯,我們大帥對這位長子真是愛如至寶,可惜大公子好好的家業不繼承,非要跑去國外念書,說什麼決不做雙手沾血的軍人,把大帥氣個倒仰,由著他在外面學了兩年,這不又給抓了回來,狠下心來送到我這來歷練。”
梅姨媽笑道:“這下可好了,這樣一個貨真價實的太子爺,又在國外學了兩年,定是滿腦子新式思想,我看你怎麼嚼裹得下。”
薛督軍聞言哈哈大笑道:“要說嚼裹也輪不到我,自然有人吃不好睡不好地算計,我還得守著你這個妙人兒,哪有閒空管那些個鳥事兒,你說是不是?”他那肥呼呼的手就朝梅姨媽雪白的胳膊上伸過去,梅姨媽卻將他的手“啪”地一打,接著拿眼一溜薛景德,端的是顧盼生輝,笑道:“少給我說這些,你當我不知道,我看你在那名伶顧曼妃的身上,也是頗費心思呢。”周圍人便轟然大笑,道:“薛督軍可要小心點,女人吃起醋來,當真了不得。”這般嘻嘻哈哈,竟又打了一圈。
這夜深了,四下里漸漸地靜寂下來,賀蘭連著失眠了好幾日,這會兒躺在chuáng上,聽得遠遠近近地傳來小汽車發動的聲音,想是今晚的熱鬧也就到這裡了,她側臥著凝視著百葉窗外的大月亮發呆,chuáng頭的電話鈴聲忽然一陣大作,嚇了她一大跳。
她接起電話就聽到那邊傳來他的聲音,“睡了?”
賀蘭一聽他那樣平淡的聲音就心中有氣,沒好氣地答道:“是啊,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你吵醒了,攪得我不得安寧,你可稱心如意了。”
他竟是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倒不知是誰攪得誰不得安寧,你這樣倒打一耙是什麼意思?連著好幾日不理我,打電話給你,你又不接,現如今卻向我興師問罪起來了,賀蘭小姐,做人要講道理。”
賀蘭左手拿著電話,右手一下下扯著枕邊的流蘇,聽著他這樣溫柔地說話,眼圈卻禁不住紅了,哽咽著聲音道:“我偏不跟你講道理,我哪有那位劉小姐溫柔體貼,能把jī湯送到你的辦公廳去。”
他笑,“我一口也沒喝,你也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