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是嚴厲,她卻面無懼色,只是臉色越發地白,好似是冷冰冰的玉像一般,“我就是喜歡這樣,你管不著我!”他知道她的脾氣,這會兒將手槍放進槍套,槍套上的金屬扣發出咔嗒的聲響,眼眸里波瀾不驚猶如一潭湖水,道:“算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
他那語氣便仿佛是寬宏大量的恩典了,她的淚珠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用力地咬了咬糯米細牙,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倔qiáng地道:“你這話里透的意思,還是在懷疑我麼?”
他實在忍不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船廳里種了一大片竹子,這會兒已經是秋日的灰huáng色,在夜風裡發出簌簌的聲響,龍吟細細,鳳尾森森,賀蘭忽然將石桌上那一個糖盒拿起來,朝地上一摔,“嘩啦”一聲,盒子裡的糖果散了一地。
她轉身就要出船廳,高仲祺一伸手便把她拉了回來,賀蘭被他拽了一個趔趄,幾乎跌倒到他的身上,她好容易站住了,眉眼越發地冷冰冰,清楚地問道:“怎麼?高參謀長還要向我動手?”
高仲祺道:“你不要使xing子。”
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呼吸漸漸沉重,卻還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火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的面孔,賀蘭也毫不示弱地瞪著他,只是那一雙烏黑的大眼眸里,漸漸地便升騰起了一片水霧,她忽地將頭一轉,眼淚就噼里啪啦地落下來,心口一陣陣難受,跺著腳道:“你太欺負人了,憑什麼這樣懷疑我?!”
高仲祺看她掉了眼淚,便嘆了口氣,道:“你別哭,只要你以後不與秦承煜來往……”
賀蘭忽然轉過頭來,含著淚的目光直看到他的臉上去,哽咽著道:“你放手,我不要聽你說話。”他到底還是沒有鬆手,賀蘭便來掰他的手指頭,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望著她,目光平和,緩緩道:“你到底想gān什麼?”
她滿臉淚痕,一面抽噎一面道:“我要回家。”
高仲祺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她那臉上的淚痕被燈光照得清楚極了,含著淚水的眼睛已經腫起來了,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想起了自己才發出去的電報,心裡陡然升騰起一種無法言喻的疼痛,簡直不敢面對她此刻的淚顏,忽然鬆開她的手,逃避一般地轉過身去,向著船廳外面道:“許重智,你進來。”
天剛蒙蒙亮,天邊露出一片蟹殼青色,地面上早就覆了一層薄薄的秋霜,天越發地冷起來,湯敬業走進敞廳,就見辦公室半掩的門fèng里依然透出淡淡的燈光來,正趕上許重智從侍從室里走出來,湯敬業就朝著辦公室的方向遞了個眼色,許重智忙道:“參謀長昨兒晚上都待在裡面忙軍務,好像一夜沒睡。”
湯敬業道:“我去看看。”
許重智道:“你可小心著點,別挨了罵。”
湯敬業奇道:“怎麼了?”
許重智便用下巴朝著高仲祺辦公室的方向揚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掌,在自己的脖子下面做了一個“抹脖子”動作來,意思就是“今天小心些,惹了參謀長必死無疑”,接著又輕聲道:“昨天晚上,賀蘭小姐與參謀長大吵了一架,還是我把賀蘭小姐送回去的。”
湯敬業便皺皺眉頭,將嘴唇一撇,不屑地道:“一個女人罷了。”
許重智怔了一下,看看湯敬業的臉色,他知道湯敬業一直跟著高仲祺,是高仲祺身邊第一親近之人,便笑道:“那也是參謀長喜歡的女人,參謀長能專門從楚州繞道到八埠口,就為了給賀蘭小姐買一盒麥芽糖。”
湯敬業一聽這話,那眉毛更是擰起來了,很冷淡地道:“這女人真能誤事。”
他轉身走到會客廳前,順著虛掩的門fèng朝裡面看了一眼,就見jiāo椅下面是一地的菸頭,高仲祺靠在jiāo椅上,頭往一邊歪著,竟是睡著的模樣。
湯敬業心想天這樣涼,這樣睡可了不得,忙小心地推開門,把掛在衣架上的一件黑呢大衣取下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蓋在了高仲祺的身上。高仲祺的眉頭皺在一起,那一張俊挺的面孔竟然露出一片蒼白的顏色來,低聲呢喃了句話。
湯敬業將那句話聽到耳朵里,先是怔了一怔,又看了看那一地的菸頭,眉頭就打起結來,最後默默地退了出去,悄沒聲地掩上辦公室的門。許重智還站在外面,忙笑道:“湯隊長,沒挨揍吧。”湯敬業卻把那一對三角眼一瞪,橫道:“一邊去!誰有空跟你貧嘴滑舌!”許重智倒也不怕湯敬業發脾氣,笑道:“你又不是一夜沒睡,火氣這麼大gān什麼?”
湯敬業臉色卻越發地yīn沉起來,順手點了一根煙,那雪茄菸霧裊裊地升起來,他灼灼bī人的目光盯在了那廳外的高聳院牆上,滿臉yīn霾,“我跟了參謀長這麼多年,也沒見他這副樣子。”
許重智看他語氣如此嚴重,便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不是有一句古話,英雄難過美人關,參謀長也是xingqíng中人,為賀蘭小姐上些心思,也在所難免。”湯敬業回頭看了許重智一眼,眼眸里透出冷冷的光芒來,不客氣地道:“紅顏禍水,參謀長要是再這樣下去,看著吧,這位賀蘭小姐,他媽的早晚都是個禍害。”他那一臉煞色,說完卻將抽了半支的煙扔在地上,一腳狠狠地踏了上去,用力踩了個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