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轉過頭來,驚愕道:“兆煜。”
秦兆煜西裝革履,手裡擎著一把傘舉在了賀蘭的頭上,賀蘭的頭髮都濕了,一張臉被雨水冰得更是如玉雪一般,兆煜卻把眼眸一垂,將手中的傘往賀蘭的手裡一塞,並沒說什麼。
他剛把傘塞到了賀蘭的手裡,就聽得遠處的亭榭里傳來女子的嬉笑之聲,“二少爺,你怎麼這樣薄qíng,才認識了新人,就把我們冷落了麼?”賀蘭朝亭子裡看了一眼,就見亭子裡站著幾個穿著時髦的男女,賀蘭接過了傘,向著兆煜笑道:“你這幾天都沒在家,父親總念叨你呢。”
兆煜淡淡地“嗯”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了。”賀蘭笑一笑,才轉身走了,兆煜卻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半天沒動,就見那層層雨霧之中,她的身影漸漸地遠去了,他這才回到了亭子裡,同行的幾個朋友卻都嬉笑地望著他,他也不說別的,只往亭子的欄杆上一靠,望著鋪滿荷葉的池塘發呆,同行的明玉芳湊上前來,笑道:“二少爺,那個女人是誰啊?那身條,那模樣,真真是個美人,怎麼不拉進來大家一起坐坐?”他這話音才落,領口就是一緊,居然喘不過一口氣來,竟是秦兆煜一把攥住了他的坎肩領子,一雙眼睛冷得如生鐵一般,明玉芳“哎呦”一聲,忙道:“二少爺,我說錯話了,你別發這麼大脾氣!”
秦兆煜揪著明玉芳的領子把他往旁邊一甩,惡狠狠地道:“再他媽廢話,我剝了你的皮!”明玉芳打了個趔趄,差點摔一跟頭,他知道兆煜的脾氣,很是惹不得,這會兒順順自己的喉嚨,再不敢說話了,周圍人瞅著他那副吃了虧的熊樣,都吃吃地笑著,兆煜卻轉過頭來,依然沉默地望著池面,就見池塘里荷葉翻飛,凌波清荷在如冰絲般的雨水中左右搖擺。
付與金尊,qíng難依舊沒幾天就是秦太太的生日,秦府門外早早地豎起了五彩牌樓,自然是門庭若市,來往的賓客絡繹如雲,大都是些督軍幫辦家的太太少奶,警衛總隊的人分排在府門的兩邊,在這壽喜之上平添了一份莊嚴肅穆,禮堂里搭了戲台子,鑼鼓鞭pào之聲不絕於耳,直鬧到半條街面都聽得見,承煜與賀蘭因是秦家大少爺大少奶奶,少不得要分頭招待男女賓客,賀蘭忙了一個下午,才進了內客廳,就見三姨娘與秦太太坐在沙發上,賀蘭便想退出去,誰料三姨娘眼尖,先瞅見了她,立即笑道:“少奶奶,怎麼剛一進來就要出去呢?”
賀蘭便走進來,笑道:“我看母親在與三姨娘說話,不想進來打斷了。”
三姨娘笑道:“哪啊,太太這會子正生氣呢,你快來幫我勸勸。”
賀蘭看秦太太那臉上,果然有怒容,便笑道:“是誰惹了母親不高興?今天我是總招待,我去幫母親教訓教訓。”
三姨娘笑道:“正好呢,你這個嫂子去訓一訓那個不成器的小叔子,不來拜壽也就罷了,還敢喝得酩酊大醉,我勸了他幾句,他就砸了一對鬥彩花瓶,這喜慶日子碎東西,多不吉利啊。”
秦太太怒氣未消,“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就恨不得我死掉。”
三姨娘便道:“別的日子這樣鬧也就算了,今天也這樣鬧,想說兆煜沒有別的心思,恐怕還真難。”賀蘭看看三姨娘那副樣子,她一句話鯁在心裡,明知道不該此時說,卻還是忍不住道:“母親已經很生氣了,我們應該勸解才是,怎麼三姨娘還火上澆油呢?”
三姨娘輕鬆地一笑,“喲,難道我站在太太這邊說話還不對了,什麼是勸解,給兆煜說話就叫勸解了麼?”她這一句簡直如刀子一般,頂大的一個罪名扣下來,賀蘭不得不道:“我什麼時候給兆煜說話了?”
秦太太卻打斷了賀蘭,道:“你們都不用說了,我心qíng本來就不好,你們還來煩。”末了又嘆了一口氣,“這人到底貼不貼心,只要一回就全看出來了,賀蘭,你出去招待吧。”
賀蘭便說了一聲“是”,才站了起來,三姨娘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唇角噙著一點點笑意,不顯山露水的得意。賀蘭再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在迴廊上慢慢地走了幾步,那心裡簡直委屈極了。
她站在迴廊上,聽著前廳里傳來的戲台子上的鑼鼓聲,鏘鏘不絕於耳,只覺得很是煩得慌,想著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坐一坐,便順著迴廊往花廳里走,花園子裡靜悄悄的,石階旁盛放的一片片美人蕉,火紅如jī冠,賀蘭推開花廳的門,先聞到了刺鼻的酒氣,就見一個人頭靠在沙發上,身體卻拖到地毯上,那露出的半邊側臉被酒jīng燒得通紅,賀蘭看了一眼,愕然道:“兆煜,你怎麼了?”
秦兆煜趴在那裡,半點回音都沒有。
賀蘭忙走到桌側去按鈴叫下人,又走到兆煜的跟前來,彎腰去看他qíng形,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他的鼻息,他酒意沉沉,呼吸急促,賀蘭收回手來,才覺得自己真是慌了神,這樣的舉動簡直是有點可笑。
她試探地叫了幾聲,“兆煜,兆煜。”他也沒有回聲,只是攤在地毯上的手掌心裡破了一個極大的口子,一個勁兒地往外冒血,看著讓人心顫,賀蘭忙解下盤扣上的雨過天青色竹葉絲綢手帕擦他手心裡的血,那血口子很長的一條,賀蘭便將手帕纏在他的手上,才剛打了一個結,回過頭來就見兆煜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無聲地注視著她。
賀蘭嚇了一跳,兆煜卻忽然伸手過來,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子,賀蘭這下子被駭住了,使勁往外掙道:“兆煜,你快放手。”她這樣往後一退,他竟同時被牽扯著從沙發上起來了,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來扳她的臉,苦辣的酒氣拂到了賀蘭的臉上來,花廳的大門外傳來腳步聲,賀蘭知道這是聽到鈴聲的下人到了,若是看到這樣的景象可了不得,她越發地急起來,顧不得許多,伸出另一隻手便用力地打在了秦兆煜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