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病室的窗上,懸掛著冷藍色鳳尾糙圖案的窗簾,整大疋地掛上去,直垂到地面上,綠紗罩里透出的燈光只映到那窗簾上去,厚呢上的對花越發地栩栩如生,恍惚間有一點江南綠野的氣息。
她躺在病chuáng上,忽然蹙一蹙眉頭,低微地說了句什麼,他回過神來,忙道:“你怎麼樣?要喝水嗎?”她似乎聽不到他的聲音,頭歪向枕頭的一側,眼角沁出一點點淚珠來,低不可聞地哭著夢囈道:“仲祺,仲祺……”
他的影子映在病室的白粉牆上,半天沒有動一下,她毫無知覺地念完那一個名字,又陷入沉沉的睡眠中去,他直起身子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忽然qíng難自控地湊上前去,手臂放在她的頭旁,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俯下身去親了親她的嘴唇,她實在太虛弱,頭朝旁邊側了側,依然蹙著眉頭,昏昏沉沉地睡著,半點聲音都沒有,乖得像一個柔順的小孩子,而且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不會像一隻刺蝟那樣,劍拔弩張地反抗他。
他陪了她一個晚上,到了凌晨的時候,她的手臂忽然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睛,他原本是伏在病chuáng一旁的柜子上淺睡,手裡還攥著她的手,所以她一動彈他就醒過來了,忙直身過去道:“你醒了,傷口疼得厲害麼?”
她睜開眼睛看看他,目光漸漸地清明起來,手指難以動彈,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緊地攥著,她身體虛弱,卻吃力地道:“高仲祺,你給我放手。”他望著她充滿反抗與戒備的眼眸,很平靜地道:“你餓不餓,我去叫點粥給你吃?”
她見他不放手,硬撐著一口氣,另一隻手伸過來,照著他的臉就是一個耳刮子,然而她此刻到底是沒有半分力氣,那一耳刮子打得連一個聲響都沒有,只是軟軟地從他的臉上拂過去,她怒道:“你滾出去!”
她一怒起來,喘氣就很急促,那身上的傷口便迸出一陣陣疼痛,她禁不住“哎喲”一聲,手指攥住了被單,臉上現出很難以忍受的表qíng,高仲祺忙按了chuáng頭的電鈴,病室外面傳來醫生和護士的腳步聲,賀蘭難過地喘著,“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高仲祺朝後退了一步,德國醫生安德斯帶著幾名護士走進來,看到賀蘭難過的qíng形,醫生道:“先打一劑止痛針。”
賀蘭的頭上很快浮出一層冷汗來,腹部一抽一抽地疼,卻反抗著不讓醫生和護士診治,雙目含恨地望著他,咬牙切齒地道:“我告訴你,我不用你的醫生,不用你的護士,我就是死了,也不領你的恩qíng。”
他說:“你想怎麼樣?”
她喘息著道:“我要回家去。”站在一旁的安德斯醫生一怔,勸道:“賀蘭小姐,您傷勢嚴重,傷口容易迸裂,恐怕現在不宜移動。”賀蘭卻把頭一轉,氣喘吁吁地伏在枕頭上,堅決不肯打針。
高仲祺又看了她一眼,她眼眶裡泛著眼淚,眸子裡的一點光芒仿佛是火焰的微芒,他心中沉重難過到了極點,竟有些渾然不知所措,半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按她說的辦吧。
十一落花疑是有意應無意流水亦真無qíng似有qíng因為賀蘭堅決不許高仲祺派來的醫生和護士看護,高仲祺實在沒辦法,只好託付了秦家的陸醫官,然而治療外傷的珍貴藥材,卻是源源不斷地被送到了大帥府里來,並且特地吩咐了陸醫官,要一日三次向他匯報賀蘭的病qíng,賀蘭傷勢過重,自回秦府後,便躺在chuáng上不能動彈了。
這一天晚上,賀蘭正躺在chuáng上,朱媽看著她吃了藥,又趕緊把水端過來,賀蘭喝下一杯水去,那臉色,依然是蒼白無血,-朱媽忽然撩起衣襟的一角,擦了擦濡濕的眼角,“小姐,你為了二少爺,受這一身的傷,我這心裡真是難受……”
賀蘭靠在chuáng頭,慢慢地吸了一口氣,腹部的傷口還隱隱地作痛,她勉qiáng道:“兆煜怎麼樣了?”
“有了那麼多的好藥,陸醫官說,無論如何,二少爺這條命是保住了。”
賀蘭稍微放心一些,輕聲道:“你出去吧,我躺一會。”
朱媽便走了出去,賀蘭在chuáng上躺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渴了,便按鈴叫朱媽,偏偏電鈴竟是壞掉的了,賀蘭便有些後悔,想著剛才應該讓朱媽把茶杯放在chuáng旁的,這會兒只好自己下chuáng來。
誰料才一側身,就覺得腹部的刀口一陣抽疼,她“哎喲”—聲,竟掉下chuáng去。這下更是痛得難忍極了,痛得倒抽了一日冷氣,她蜷縮著摔在了地毯上,身上滲出了涔涔的冷汗,一時竟然起不了,顫抖著道:“朱媽,朱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