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學廷跟著她,道:“早上下的船,下午就去了你家,姨母說你來拜佛了,我就一路趕來找你,你倒好,見到我掉頭就走。”
他這話才說完,就見葉平君忽然站住,嘴唇微微抿起,也不說話,也不往下走了,只低著頭靠在石階一旁的一棵樹前,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對江學廷笑道:“不行,我不跟你說了,我這心口跳的太厲害!”
江學廷見她捂著胸口的手竟也是微微發抖的,可見她內心已經很激動了,他便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側,陪著她聽著這山間的風聲,兩個人就那麼沉默地站了半天,看著她漸漸地平靜下來,江學廷便笑著道:“平君,告訴你一個好事兒,等過一陣子,我就要去南明軍校做校務委員了。”
葉平君轉過頭來看他,見他臉上露出躊躇滿志的驕傲,那話簡直是禁不住的,侃侃道:“我在扶桑參加了護國會,還做了評議部的部長,你知道牟家吧,牟家那位德高望重的牟老先生,就是我在扶桑的老師,他真是一個讓我十分佩服的人,就是他提拔我入了南明軍校。”
葉平君看他和自己一見面就談這個,談笑間又是這般神采飛揚,可見這事兒在他的心裡所占的分量極大,她就微微地笑著道:“你說的這些我也不太明白,但你說那牟老先生是好人,就一定是個極好的人了。”
江學廷點一點頭,順便伸手過來理了理平君額角的鬢髮,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感qíng深厚,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這樣的動作更是最平常不過了,只見他的手指在平君的頭髮上停了一停,笑道:“原來你說話也是個不算數的。”
平君道:“我怎麼了?”
江學廷道:“到底是誰在給我的信里說要仔細地戴著我送的玉簪子,你若是耍賴,我那裡可有信件為證。”平君見他問起,不好隱瞞,便實話實說道:“我前陣子走路不小心,把玉簪子給掉了。”
江學廷應了一聲,笑道:“掉了就掉了,等過幾天我再給你買一個。”他牽著她的手,領著她沿著石階往下走,“我們回去吧,姨母說要做桂花糕給我吃呢,在國外這幾年,最想吃的東西,就是你母親做的桂花糕了。”
他們一起走下山來,江學廷忽然道:“你先等我一會兒。”
平君一愕,就見江學廷往山腳下一個守在筐邊賣梨的小孩子走去,低著頭jiāo給那小孩子一些鈔票,轉眼就推了一個自行車走過來,對平君笑道:“走吧,我騎車帶你回去,坐前面坐後面?”
平君抿唇一笑,就往車架子後面走,他卻將自行車一轉,側過來,自己一手把著車把,仗著手臂長,自己坐到了后座上,擋著她,雙目熠熠生光,“後面不給坐!”
她轉身便走,他就推著自行車在後面跟著,一路笑著,“小姑娘要不要車?要不要車?”她被他吵得煩了,回過頭來嗔道:“你這人這樣厚臉皮!”他將車子推到她的前面來,認輸地笑道:“後面給你坐還不行?”
江學廷從車筐里拿出一支風車來,遞到她的手上,他騎車帶著她,騎得飛快,她一手緊攥著他的衣角,一手將風車舉起來,風車就在她的眼前呼呼地轉著,她的唇角是歡快的笑容,被陽光照耀著,額頭的劉海都被風chuī亂了,他就故意一歪車頭,那車一個猛晃,嚇得她“啊”的一聲,一隻手就抱住了他的腰,之後又慌著要鬆手。
他一隻手抓住車把,另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她要縮回去的手,那自行車因鬆開了一面,就開始晃晃悠悠的,她嚇得叫道:“你不要鬆手。”
他唇角噙著笑,低聲道:“那麼,你也不要鬆手。”
暮色將至,一面是陳舊的院牆,翠綠的藤蘿葉子爬了半個牆面,碧油油的一大片,巷口停著一輛車,有高大的侍從人員站在車外,周圍一片沉寂,女孩子的笑聲和風車飛轉的呼呼聲早就已經過去了。
虞昶軒坐在車內,無聲地凝視著手裡的紅色天鵝絨盒子,盒子裡面裝著一串亮晶晶的明珠,被天鵝絨襯著,更是好看。
他在洋行里挑這一個珠圈的時候就想,她若是戴上了這個,一定美麗極了。
車后座里忽然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侍衛長顧瑞同轉過頭去,就見那一個珠圈都散開了,晶瑩剔透的珠子四散著滾落到了車座底下的fèng隙里去,顧瑞同看一看虞昶軒的臉色,半晌沒說什麼,又把頭轉了回去。
虞昶軒臨窗坐著,眉頭鎖得死緊,那盒子裡面裝了白檀香料,所以縱然是珠子散了,卻有一陣陣細緻的甜香,緩緩地瀰漫起來,魂牽夢繞一般地縈繞在他的鼻息間,驅都驅不走,攪得他心神俱亂。
江學廷領著平君一路回了大雜院,才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桂花糕的香甜味道,只見桌子上擺放著一盤紅白桂花糕,江學廷就要去吃,平君趕緊上去攔著,笑道:“饞死了,先去洗手。”
江學廷便笑呵呵地去洗手,只見葉太太從裡面屋子裡走出來,道:“平兒,學廷這次回來給你帶了不少東西呢,我都放在屋裡了,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