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平君笑一笑,這才出了店門,在門口叫了一輛huáng包車,轉眼看著葉太太站在店門口,就囑咐道:“媽,我走了。”
葉太太點點頭,那huáng包車夫就拉起車來,跑得飛快,就快到了西門胡同的拐角了,葉平君坐在車裡向外張望著,就看見自己的母親還是站在花店的門口,遙遙地目送著自己,在母親的身後,那一盆石榴花竟是紅艷奪目,似火如霞。
白麗媛的家正是在法租界的一個大洋房裡,周圍圍著黑色的鐵柵欄,葉平君一進去,就見滿屋子竟都是明德女中的同學,原來白麗媛這個生日會竟只邀請了同學,就連自己的父母,也一概不准參加了。
白麗媛穿著件漂亮的杏紅綢碎花旗衫,立領蝴蝶盤扣,披著件燦亮的印度流蘇大披巾,很是活潑的樣子,一見平君,就笑嘻嘻地跑過來拉著平君在沙發前坐下,白家的僕人端來了兩杯咖啡,白麗媛嘰嘰喳喳地與平君說了好幾句,忽地道:“平君,你有見過江學廷麼?”
平君笑笑,慢慢地搖搖頭,白麗媛心直口快地道:“你可不要再見他了,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仗著牟家的勢力,竟成了政府里的一個重要人物了,我可是聽說,他這陣子跟陶家二小姐打得火熱,前幾天我還看見他們在一家西餐館子裡吃東西,還說什麼陶二小姐不喜歡紅玫瑰,特特地打發西崽去買huáng玫瑰,那副殷勤的樣子啊,我都不敢跟你說,怕你傷心。”
平君端起那一杯咖啡,放在嘴邊慢慢地呷了一口,又緩緩地將咖啡杯放下,向著關切地望著自己的白麗媛微微地一笑道:“我哪裡就那麼容易傷心。”
白麗媛笑道:“正是,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極堅qiáng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她們正這樣談著,就聽到一旁傳來一個清朗的笑聲,“原來壽星妹妹躲在這裡。”
白麗媛回過頭去,立時一笑道:“謝大哥。”她拉著平君的手站起來,向著平君笑嘻嘻地介紹道:“平君,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父親世jiāo好友謝韞伯伯家裡的大公子,謝藻華。”
平君望了西裝革履的謝藻華一眼,就是一怔,同時謝藻華也“咦”了一聲,脫口笑道:“我認得你。”
平君亦笑道:“我也認得你。”
白麗媛愕然,“你們這是說什麼?”謝藻華就轉過頭來笑道:“我早上出去的時候,正好撞翻了葉小姐的一盆小chūn梅,沒想到‘冤家路窄’,竟在這裡又遇上了。”
白麗媛就“哧”地一聲笑,“好一個正好,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平君知道白麗媛是一個口無遮攔的,還是扯了她一把,道:“不要胡說,什麼冤家,若不是謝先生,恐怕我就要被車撞了呢,要說謝先生是我的恩人才對。”
謝藻華的目光在平君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半晌微微笑道:“恩人不敢當,不過我與葉小姐雖然是第一次正式見面,但麗媛沒少向我說起你,我們總算是半個朋友了。”
旁邊的白麗媛就吐吐舌頭,“謝大哥這一句話,算是又把我出賣了,算了,我這個大嘴巴的帽子是摘不掉了,就認命吧。”一句話說得謝藻華和平君都是一笑,三人坐下來,說了一會兒話,謝藻華才從國外學醫歸來,就給平君和白麗媛講了講外國的風土人qíng,他說話又幽默,竟逗得平君都笑起來,麗媛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忽聽得大廳的門外傳來一個高亢興奮的喊聲,“大捷!大捷!我軍大捷!”
他們三個人同時看過去,就見一個剛從外面衝進來,大衣還沒有脫的女孩子站在廳中央,一面拿著一沓子散發著新鮮油墨香的報紙滿屋子撒,一面興奮地喊道:“剛印出來的報紙,前線大捷,我政府中央軍突圍成功,蕭家軍團長江嵩仁臨陣投靠虞昶軒,奚北鐵路沿線已被我軍占領,蕭軍退守項坪口,負隅頑抗,亦不過做垂死之爭而已。”
這一個爆炸一般的頭條消息傳出來,總是大快人心,就聽到大廳里頓時人聲鼎沸,有人大聲地道:“虞家五少被蕭家軍壓制了整整半年多,這回可是揚眉吐氣了!”
白麗媛也是開心,站起來跑到一側的樂隊那裡,白麗媛的父親極寵愛這個獨生女兒,這次特意請了湘西飯店的俄國樂隊來家裡演奏,白麗媛用俄語對那樂隊首領說了幾句,樂隊首領點頭,一揚手裡的指揮棒,竟奏起了《歡樂頌》。
《歡樂頌》的曲調原本就是歡快極了,這一群天真爛漫的學生攜手並肩唱來,更是熱鬧非常,就聽樓上“嘩”的一聲,五彩的小紙花從空中飄下來,雪花一般,到處亂飛,氣氛更是到了一個頂點,麗媛開心地回頭叫道:“平君!”
平君就“哎”了一聲,從沙發一側回過頭來,看著歡樂的白麗媛,便朝著她擺擺手,微微地笑一笑,周圍一片沸反盈天的熱鬧,唯有她是這熱鬧中的一點特別,那樣的安靜,謝藻華凝望了她片刻,微微笑道:“麗媛說,你跟她是極好的朋友,我還以為你們有著同樣的個xing,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不同的。”
平君笑道:“麗媛是一個活潑的人。”
謝藻華就笑道:“葉小姐是一個安靜的人。”平君低頭看著手裡的一個咖啡杯,半晌輕輕地笑道:“我也真想像她那樣單純的開心。”
謝藻華見她yù言又止,便溫和地笑道:“你也不用羨慕她,一樣人有一樣人的好處,我倒是極欣賞像葉小姐這樣安靜的女孩子。”
平君抬起頭來,望見謝藻華眼中滿漾漾的笑意,她微微一怔,就把頭低了下去,沉默地望著咖啡杯里的咖啡,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到了晚上,白麗媛果然要留平君在家裡休息,因晚上鬧得凶了,大家都很是累乏,平君跟白麗媛說了幾句話,又和麗媛約好了第二天要一起去游秦河的,這才回了客房休息,看了一下落地鍾,竟是凌晨一點左右的光景了,平君就覺得累,躺在chuáng上只覺得雙眼惺忪,正在迷迷糊糊間,忽然就是一陣心驚ròu跳,人猛然間就清醒了,就聽得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喊道:“葉小姐,葉小姐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