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花溪流觴,妃子們吟詩作賦朕便會想起她甘願受罰喝了酒酡紅的臉,她並非不會,只是不願,抑或是不屑。
朕的萬壽,歌姬們翩翩起舞,朕卻透過這許多人恍惚中見著了她在殿外冷笑。
六月初六,她的壽辰,妃子們敬酒,卻總覺得她仍舊醉著酒靠著朕的肩膀嫵媚地笑。去到瑤池殿,似乎那屏風上的人走下來披著夜明紗踉蹌地轉圈圈,還說著要飛到天上去。
中秋佳節,太液池仍舊波光瀲灩,遠遠畫舫上的女子似乎又成了帶著面紗的嫣水月。
熱鬧的時候朕常想起她狐狸一樣嫵媚的笑臉,夜深人靜時她的悲傷便會浮現眼前。
~~我只是太累了,想歇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這句話常在耳邊繚繞。
想起來便是百般滋味在心頭,她qiáng硬,所以從不和朕說苦說累。朕以為她qiáng硬,所以以為再過些日子還她清白的時候她會明白朕的苦心,可是一切出乎朕的意料,她尋死,她將後宮女子最害怕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她甚至翻出前朝舊案目標直指朕的母后,朕以為她只是兄長逝去一時心內鬱結而口不擇言,可是鳳凰殿的大火朕明白她說那番話的時候死意已決,朕一直不願相信的她恨朕詛咒朕原來也全部是真。朕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容忍過,對她,朕破例、朕開恩,甚至違背祖制為她設一個尊貴無比的位子——可是這一切從來沒有感動她分毫,朕氣,從未見過這樣鐵石心腸的女人。
可是她走了,這句話在朕心裡盤繞出了另外一種意味,她說在試著信任朕,可朕將她這份萌發的信任扼殺了,直白的說,若她萌生了去意,朕便是加速了她的死亡,是朕讓她對這裡徹底絕望,朕忽略了,再qiáng硬的她終究也是女人,所以她恨朕也是事出有因,朕不該氣。
還好,朕再氣還是沒捨得殺她,才讓朕有補償的機會。
找到她易如反掌,她為朕生了兩個漂亮的小女兒,jīng靈古怪的樣子和她一樣。她不願回來卻拗不過朕不得不回來。她們母女回來,似乎宮裡的一切又都亮了起來,不管如何,回來便好。雖然回來不可避免的還有爭鬥,不過朕會為她們遮風擋雨,不會再將她放在làng尖風口。
回宮的這十幾年,朕遵守了諾言,只是仍是讓她帶著遺憾去了,但願今日所感她於九泉之下會知曉。
水晶棺中她安詳地睡著。
“下輩子,梅花開的時候,朕折好了梅花在越女橋邊等你。”
這是朕的心愿。
可惜,她聽不見,此時南國的梨花開了,也許她已迴轉那小小的城中去賞滿山遍野的梨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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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夜深了,請您移駕回宮吧。”拓跋玨輕聲說道。
“夜深了,你母后也要歇著了,朕在這兒擾了她睡覺她又該不高興了。走吧。”拓跋元衡起身,拓跋玨忙扶著他的胳膊。
出了瑤池殿,雖在深夜之中,可是放眼望去,滿目的白,連瑤池殿前的這方小小水塘水面也是白的。
“這一次是真的喪儀了。”拓跋元衡說道。
“父皇,母后若知道您這樣傷神會不安心。”拓跋玨勸道。
拓跋元衡笑了笑,搖搖頭。
“她一輩子從未為朕不安心過,她放不下心的只有你們幾個,朕,怕她是巴不得離了。”拓跋元衡到桌邊坐下,示意拓跋玨在他對面坐下。
“不會的,兒臣所見,父皇母后這些年來恩愛有加,母后不會捨得離父皇而去的。”拓跋玨說道。
拓跋元衡沒言語,想了想問道:“玨兒,你恨她嗎?”
拓跋玨搖頭:“兒臣想恨過,可是恨不起來。”
“要恨,你便恨朕吧,這一切都是朕安排的。”拓跋元衡說道。
拓跋玨立刻跪地:“父皇這樣說讓兒臣qíng何以堪?兒臣年少時是傷了母后的心,可是兒臣已知錯了,請父皇明察。”
“你沒錯,所有的人里最沒錯的就是你,不過,若要說恨,也不該恨你母后,一切錯都在朕。”拓跋元衡示意他坐到對面:“你母后一生都被朕安排著,不管她想不想要不要,都只能接受,她恨朕,所以你也應該恨朕。”
拓跋玨一驚:“父皇……”又要跪,被拓跋元衡一個手勢止住了。
“驚訝?”拓跋元衡問道,拓跋玨點點頭。
“兒臣從未……想過。”拓跋玨說道。
“何止是你沒想過,朕也是用了多少年才想明白。”拓跋元衡頓了頓:“這麼多年,她沒有一天不想著離開這個宮廷,如今她去了終於也算得償心愿,和朕鬥了這麼多年她也累了,歇著也好。”
拓跋玨yù言又止,低了頭。
“這麼多年,宮裡上上下下背後叫她南妖,說她迷惑朕,可是誰知道是朕搶了她來的?宮裡人都看著她囂張跋扈心狠手辣,可誰知道她是被朕bī的?她反抗朕,她不要朕的子嗣,寧可去冷宮終此一生。”拓跋元衡說著。
“兒臣聽八——前寧王提過此事。”拓跋玨說道。
“你知道這件事,你可知道回宮之後她還不想要朵朵?”拓跋元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