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柳園,門口奚照庭、燕郡主四人正等著,兩個女孩子湊在一處不知說什麼說的熱鬧,衛林下小心翼翼提裙下車,儘量微低著頭不去看奚照庭。偏偏栗薇姮嘴又快說她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她的一句話引得奚臨軒都回過頭來看,衛林下擠出一個笑說昨天看書忘了時間,是以睡得晚了,無礙。
奚臨軒微微皺了下眉,回頭卻見奚照庭臉上瞭然的笑,於是眉頭皺得愈發厲害。
柳園是仿照南方園林樣式建的,小巧而jīng致,時常在意想不到處有獨具匠心的設計,令人不禁嘖嘖稱奇,柳園讓奚臨軒有種迫切的熟悉感,他久離了的皇宮就是這樣的風格。
燕郡主跟在他旁邊解說,奚照庭和衛風致隨其後,栗薇姮挽著衛林下的胳膊落在他們不遠處,衛林下心裡正惴惴,這風景也不能讓她稍微舒緩些,栗薇姮還在旁嘰嘰喳喳:“這園子晚上亮了燈更好看,後面有一方水塘,周圍是各式的宮燈,照得水面仙境一般……”
仙境與否與她何gān,她此時只願把昨天重過,可以不必碰見奚照庭,可以省略這些提心弔膽。
燕郡主把宴席安排在畫舫之上,船頭有妝容細緻聲似天籟的歌姬唱曲,艙中六人圍坐,不斷有竹筏在船尾送上來jīng致的佳肴,與霍地濃重的口味不同,今天的菜味淡而稍有甜味,就連酒也是帶著甜味,入口綿軟醇香,讓人捨不得即刻就咽了下去,燕郡主說這是南方的米酒,她嫁到京城的表姐派人送來的,還說表姐邀她明年上京去玩。
席間只聽她和栗薇姮說說笑笑,衛林下捧著小小的杯子偶爾在被問及時微微笑一下,她儘量使自己顯得不那麼心不在焉。
在水上鬧騰到夜深,水面上的煙花一齊點燃,火樹銀花映得水面燦爛無比。如此景致,奚臨軒卻輕輕打了個噴嚏,於是這宴就順理成章散了,各自被丫環們簇擁著回房去睡。
冷丁換了地方,衛林下也睡不著,裹著特意讓玉墨帶來的自己的毯子靠在chuáng頭輕聲嘆氣,玉墨給她端了碗熱熱的水來,熱熱的水順著喉管而下,身子一下子就暖和起來了,衛林下忽然想到奚臨軒的噴嚏,於是問玉墨有沒有派人去瞧瞧,玉墨說一回來她就已經打著小姐的旗號親自去過了,皇子殿下無礙。
這一夜衛林下自然也沒睡好,只實在困極了歪著迷糊片刻便又醒來,折騰兩回屋子裡的黑慢慢變得淺了些,衛林下輕手輕腳起身穿好衣服想去繞到水塘那邊去瞧瞧盛開的荷花兒,六個人一起走嘰嘰喳喳的也靜不下心。
天邊有了淡淡的紅,衛林下沿著水邊的石徑緩步走去,因已快中秋,霍城的秋又來得稍早些,所以此時水面上有淡淡的水汽,將岸邊的蘆葦和浮萍都輕輕繞在裡頭,似乎都還在沉睡,偶爾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兒自蘆葦間忽然飛出,葦子便輕輕地搖晃幾下,慵懶而愜意,像正努力自沉睡中醒來。
衛林下拂開幾條綿軟的柳絲踮腳往水那邊望,果然很美麗的荷花,各種顏色開得正盛,而且衛林下還發現,主人還在水中修了梅花樁,露出頭來的部分有圓石凳大,正好能容人雙腳站立,大概是兩年來未有人好好打理荷塘,此時樁子多已被圓圓的荷葉遮掩,若非她偶然蹲下身摘裙上不知何時沾上的刺果兒還真發現不了。
因見四周無人,況且衛林下又十分喜歡這可以深入荷塘的獨具匠心的設計所以便踏上樁子,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撥開荷葉再看下一個在哪裡。這種貼著荷葉、隨手可以觸及到荷花的感覺令衛林下十分欣喜,又加之她想起書中正巧有一種功夫便是踩在立在水中的高高的梅花樁之上習得的,更是讓她覺得有些飄飄,仿佛自己就是一個高手。
往荷塘深處走,衛林下還瞧見了幾朵已凋謝的花兒,赫然見到了幾個蓮蓬,伸手想去摘卻發現夠不到,只得又撥開荷葉找那就近的樁子。小心翼翼踏樁穿梭在荷間的衛林下太過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荷塘深處依石壁開鑿出來的半座亭子裡站著一個玄衣打扮的人。
衛林下輾轉跳來跳去摘到了幾個蓮蓬,兩手無法拿著便拉起一點衣襟包著,跳著跳著,眼看快到石壁下,衛林下想抬頭看看這高聳石壁的高度,不想,卻看到一雙促狹的眼。
淡淡的晨霧中,衛林下兩手揪著衣襟兜著蓮蓬站在荷間與半座亭里的人對視,心裡不禁暗自慨嘆運氣不好,誰成想這麼早的時候奚照庭會出現在這兒呢?
衛林下很想轉身原路而回,可奚照庭不說話她也不敢動,就那樣站著,低著頭,像犯了錯。
“看來采了幾個蓮蓬?正好我餓了,把你的蓮蓬給我墊墊肚子。”奚照庭說道。
“亭子那么小大概坐不下,要不,一會兒我讓丫環把蓮蓬都給您送去。”衛林下說道。
“一會兒我就不餓了,過來。”奚照庭坐下,心裡有些惱意,哼哼,不就是幾個破蓮蓬麼,若不是看在是今年還沒吃過的份上她就是送到嘴邊他都懶得吃。
衛林下有些不甘願,前天的事她還沒忘,所以她還是有點怕和奚照庭面對面,生怕他出言威脅自己,可眼前也無他法,相機而動吧。
撥開荷葉,不遠處一個小樁子,衛林下只需輕輕一跳就可以了,可誰成想……當她另一隻腳也踏上去的時候樁子毫無預兆地歪了,沒有絲毫準備衛林下左搖右晃了幾下就掉進了荷塘里。
早上的水很涼,瞬間濕透了衣服冰冰地貼在了衛林下身上,衛林下不會游泳一時慌亂竟慢慢往下沉,眼看著水要沒到下頷看見半座亭里的奚照庭一躍而下幾個起落就跳到她附近,衛林下只聽得“噗通”一聲以及急促的大水波涌過來便自己嗆了幾口水,嗆得她差點一口氣就喘不上來。
有一隻手抓住了她拖著往前,衛林下沒別的念頭只緊緊抱著自己的衣襟,這樣還能抵擋些沁入肌膚的冷。
“怎麼這麼重……”她聽見奚照庭這樣抱怨,下一刻抓著她胳膊的手臂已挪到她腰上緊緊攬著,將她貼在他身上,一下子令衛林下覺得安全了許多。
衛林下起起伏伏,看水面的荷花都在起伏著,近在眼前的石壁怎麼好像很遠……石壁到半座亭有鑿出的陡峭石階相連,衛林下終於被拽到了石階上,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水珠正滴滴答答,幾綹頭髮貼在臉頰上,水珠沿著面頰流下。一陣晨風chuī來,衛林下生生打了個大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