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坐在榻邊,看著本就清俊的丈夫愈發消瘦了的臉龐衛林下憂心忡忡。
他說,他們前輩子修了一千年才有今生的同chuáng共枕,她不想白費了修行,不想再等個一千年才見得到他,她只想他好好活著,陪她走完這輩子,為了這個,無論做什麼她都甘之如飴,只要他活著看著她,一切都已足夠。
“衛沉璧,你一臉要非禮我的神qíng。”陷入沉思中,衛林下不覺奚臨軒已睜開了眼。
“都怪你。”衛林下起身拿來幾本摺子,那是一位老邁的三朝元老的摺子,每份摺子洋洋灑灑兩千餘字,總結起來只有一個意思“牝jī司晨,國亡之兆。”
“這老頭兒說話總是繞來繞去,猜謎一般,我最懶得看他的奏章,頭暈眼花。來來來,批上,有話直說,無事免折。”奚臨軒說道。
“老大臣在罵我母jī打鳴不守本分。”衛林下說道。
“哦?哦。”奚臨軒忽然捶了下chuáng榻道,“大膽,敢罵一國之母,實在大膽。”
衛林下不語,看奚臨軒佯做發怒的樣子。
“若哪天我把帝位禪讓給你,他們豈不是要見風使舵罵我公jī生蛋?氣煞人。”奚臨軒說道。
“剛睡醒就生氣對身體不好,彆氣了,喝點熱熱的湯順順氣。”衛林下從太監手裡接過湯碗,小心翼翼chuī涼了餵給奚臨軒。
女人如何就不能主政?如果這能換得奚臨軒長命百歲那她寧可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哪怕背負千古罵名,她不在意。
“秋水,明天你上朝,我去偏殿等你好不好?順便給你準備些點心。”衛林下問道。
“好啊,正好你也瞧瞧那幫人的嘴臉。”奚臨軒說道。
第二日是常朝,奚臨軒沒有冠冕袞服,衛林下也只是在後宮的尋常打扮,等在偏殿,看殿外漸漸明亮起來的天色,聽大殿那頭的鼓樂鳴奏和大臣們特有的悠長聲調。
“朕沒記錯,老大人也到了致仕之年,您在朝四十餘年,為朝廷盡心竭力,如今年事已高亦該頤養天年,朕就不敢再以國事相煩。”這是奚臨軒的聲音,緩慢的,卻帶著不容置疑與反駁的氣勢。
衛林下嘴角微微翹起,如果這是生平第一次等待見奚臨軒,定會以為那是一個三十幾歲頗有城府面容嚴肅的帝王,就像,太上皇。
那位老大人似乎頗有些忿忿地謝了恩離殿而去。
退朝了,衛林下起身到殿門口迎接奚臨軒,他步履匆匆疾步而來,一腳邁進殿就一把抱住衛林下口中直說著:“對不起,沉璧,對不起。”
“點心還熱著,一會兒涼了就硬了,不糯了,待會兒再說也不遲。”衛林下離了他的懷抱拉著他去吃自己jīng心準備的膳食。
奚臨軒默默地吃了兩塊糕點,默默地任衛林下為他擦拭了手。
“這些事本該男人擔著……”
“你不是說患難夫妻要互相扶持麼?你還說過——”捧住他的雙手緩緩說道,“你說這個天下是我們的,如果你沒打算再去和別的女人分享,那我擔些罵名有什麼?自古以來,有哪個上位者不挨罵的,反正,身後罵名也聽不到,那麼在乎它的話這輩子要多小心翼翼活著?”
“娶到你是我的福氣。”奚臨軒口氣很是誠懇。
“那當然,算命的說我旺夫旺家旺子孫,誰娶了都是上輩子積了德的。”衛林下略微得意。
“那你不就是汪汪汪……乖狗狗,來,給你ròu骨頭吃。”奚臨軒笑了,笑得很燦爛,衛林下卻不敢絲毫放心,奚臨軒的笑在她看來就像放了心jiāo代好了後事一般。
“哎呀,我還有事呢。”衛林下做驚訝狀起身。
“何事?”
“今天的摺子此時也該送到御書房了,我去打個鳴。”衛林下說道。
似乎一轉眼就已到了秋天,祁水之南的偃京里沒有霍城的滿地落葉,只是那些綠經歷了盛夏的艷陽都顯得有些無jīng打采了,現在常常是奚臨軒陪著她批閱奏摺,從一堆摺子間抬起頭對上他專注地望著自己的目光都讓衛林下惶恐。
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想得她徹夜難安。
“秋水,大概明chūn會有個好機會堵住大臣們的嘴。”衛林下說道。
“嗯?什麼?”正坐在搖椅上貌似悠閒看著殿外風景的人頭也沒回,似乎不甚感興趣。
“西陲叛亂,御駕親征。”衛林下緩緩說道,八個字,每一個都在舌尖上繞了萬遍,每個都重逾萬鈞。
那貌似悠閒的身子驀地坐直,半晌又緩緩軟了下去仍舊靠在椅背上:“不去,就讓他們看不起吧。”
“要去。”衛林下堅持。
“不去。”奚臨軒也堅持。
衛林下拿起桌上一卷明huáng的聖旨捲軸緩步走到奚臨軒身邊輕輕放到他手上口氣堅定地說道:“要去,為了我,你要去。”
明huáng的捲軸被擲在地上,悶悶的響了下。
“衛沉璧,我不去。”奚臨軒扭過頭。
衛林下淺笑出聲扳過他的臉與她四目相對,她看到了他眼裡的不舍,夠了。
“你還記得許諾過我的事嗎?你說過要給我一塊最肥美的糙原當領地,要給我建糙原上最潔白最漂亮的大帳篷,要給我養許多許多的牛和羊,在chūn天夏天會給我采很多很多的花,冬天會給我獵狍子煮ròu吃,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不能反悔,我要你明年就去為我建糙原上的家,這樣,等奚祁長大了我就不會無處可去了,你就在那兒等我,等我去的時候你先為我煮好了新鮮的牛奶烤好了嫩嫩的羊ròu,好不好?”衛林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