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放下知夢的手放進被子裡朱瞻基躡手躡腳起身出去了。有些事他要仔細問問那婦人,進了後頭的偏殿,那婦人正抖著匍匐在地。
“夫人的眼是如何失明的?是誰使了壞?”朱瞻基在她身邊站定,這麼粗笨的婦人也值得知夢叫她一聲“大娘”?
“回、回皇上,夫人、她,她是為了繡百子圖……”婦人大概怕到極點說話都結結巴巴。
“誰讓她繡的百子圖?”朱瞻基問道。
婦人使勁搖頭:“奴婢不知,是一個自稱是尚衣局的小太監,他、他送來的針線,說、說是為了恭、恭賀影妃娘娘……又說是要得急,只給了一個月的期限,椿……不,夫人便沒日沒夜的繡,飯都吃不得幾口。”
“一個繡娘大概多久能繡一幅百子圖?”朱瞻基問道。沒日沒夜,她是懷著怎樣的心qíng繡這花樣兒的?怕是對自己很失望吧。
“回皇上,我們樂安堂的人繡,即便是好手也要兩月才行。”婦人說道。
“兩個月,兩個月啊,那去的小太監叫什麼名字?”朱瞻基問道,國舅府、一個月、影妃……件件都是衝著她的,是誰這麼會算計。
“奴婢沒問過,所以不知道。”婦人道。
小半個時辰後尚衣局所有的太監都被傳來了,婦人一一看過去到最後搖了搖頭。
又是一番折騰查證,尚衣局最近沒有任何人員的調動,所以可以肯定那人並不是尚衣局的,可宮廷如此之大又去哪裡找這個人?
朱瞻基靠著圈椅,手指輕輕叩著扶手,一下下的,雖聲音不大卻讓身旁的人心都跟著一抽一抽的,脊背上都流著冷汗。
聲音停止了,朱瞻基睜開眼睛,滿臉的戾氣:“都滾出去。”
疾步回到寢宮,帳子裡依舊很安靜,知夢一動都沒有動過,呼吸很是平穩應該是睡得還香甜吧?
知夢一直睡到了三更初才醒了,眼睛眨了眨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掙扎著坐起來卻覺得渾身酸疼,知夢苦笑一下:“果然是賤命,睡著軟chuáng也會酸痛。”
摸著chuáng沿想下chuáng,瞎子有一點好,不用費時去看銅漏數時辰,反正永遠都是黑夜。
“容兒。”這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知夢一跳,立時便往chuáng里縮去,眼睛對著聲音的響處,可惜又偏了。
“你、你怎麼在這兒……”知夢問道。
“不是說好了看著你睡麼?”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她的,“睡了這麼久該餓了,起來吃些東西。”
“我不餓。”知夢說道。
“那也要吃,容兒要快快胖起來。”朱瞻基說道,命令宮女傳膳。
被他拉著坐到桌邊,知夢只聞得到香氣卻不知道桌子上都擺了什麼,朱瞻基說餵她吃,知夢忙搖頭:“不用,隨便給我夾幾口菜蓋在米飯上我自己能吃。”在樂安堂她就是這麼吃的,畢竟也沒誰有這個耐心伺候一個瞎子。
她瞎了所以看不見朱瞻基紅了的眼圈。
朱瞻基端了碗夾了菜放到她嘴邊:“容兒張嘴。”
這一頓飯知夢味如嚼蠟,飯菜一路順著食管下到肚子裡都帶著澀澀鹹鹹的味道,像眼淚流過似的。
吃完了,宮女撤下膳食,朱瞻基揮了揮手讓她們都出去了,寢宮裡便只剩下兩人相對,知夢一言不發,眼神不知落在了何處,朱瞻基只是盯著她看,眼圈依舊紅紅的。
“容兒。”
“皇上。”
“你以前叫我朱瞻基。”
“朱瞻基。”知夢很順從。
只是這幾個字在朱瞻基聽來卻絲毫沒有感qíng,她像是在叫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容兒一定恨死我了,恨吧,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朱瞻基說道。
知夢忽然起身:“朱瞻基,我困了,你走吧。”轉身走得急碰在了椅子上,把那椅子撞得歪了。她就那樣踉蹌著走進內寢一把關上雕花門隔斷了朱瞻基追隨的視線。
她恨,她自然是恨,恨他虛qíng假意,錯又怎樣?一句錯了就能抵過所有麼?
知夢很安靜,眼神常常落在一個地方可以看一個時辰,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朱瞻基也不知道,他在她身邊陪著可卻覺得她遙不可及。
她重又換上了錦衣華服簪環釵鈿,只是身子無論怎麼進補都再沒豐腴起來,像是那抽芽的柳條似的,風一chuī便搖一搖看得人心驚。
五月里,花開了,宮女來說:“夫人,影娘娘請皇后、貴妃和您去宮後苑賞花兒呢。”說完了立刻便噤聲,對於一個看不見的人再美的花也跟不存在一般。
好在知夢看不見她的表qíng,知夢怔忪一下便笑了:“賞是賞不了了,去聞聞花香吧。好久沒聞到了。”
宮女扶著她到了宮後苑,胡氏與孫氏都到了,宮女還抱著小公主,這是知夢回來之後第一次與她們聚會,聚會卻不知道說什麼,直到遠遠地傳來影妃的笑聲。
“讓姐姐們久等了,實在對不住,剛才有些腹痛宣太醫來看了看,還好沒事。”影妃說完又親熱地走到知夢身邊:“蕭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這些日子還念叨你呢。”
胡氏輕咳了一聲影妃便住了嘴改說別的了,句句不離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