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女尼們正用齋飯,山門被敲響了,那些人進來時女尼們擠在一起竊竊私語。他自稱姓楊,是京城來的,來接女兒回府。
師太詳細問了便請他到禪房裡坐了然後命人去叫知夢,自己在旁與這位看來就氣度不凡的大人說說話。
去叫知夢的小尼回來了,路走的踉踉蹌蹌,似乎是受了什麼驚嚇。
“義惠,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師太問道。
“師傅,女先生她……她……”
楊老爺站了起來:“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話音剛落,禪房外出現了一道人影,背著光,冷丁看不清正臉兒。
黑夜。乾清宮依舊燈火通明。
“楊士奇還沒回來?去了有三日了吧?”放下硃筆,朱瞻基有些心神不寧。
“應該快了,皇上不必擔心。”
一個值夜太監穩步來了,說楊大人有要事求見。
“快請!”
太監看三日來臉上都沒放晴的皇上臉上霎時露出的笑容,心這才放回了肚子裡。
一番君臣之禮之後朱瞻基有些迫不及待:“她可好?”
“好。”楊士奇跪地:“回皇上,小女,落髮了。”
……
六十八章
知夢有了新的名字,義淨。
“義淨,你不後悔麼?”師太平日裡溫和慈祥的臉上此時有一絲擔心。
知夢搖頭:“不,不會。”
日子雖然清苦可是她甘之如飴,如果有人和她一樣在皇宮裡腥風血雨的走過也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眼前這條路。
師太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將她從這單間的禪房移了出來,知夢明白,既出了家自然就與別人都一樣了。
做完了晚課回禪房,知夢打了水準備梳洗,借著桌上的油燈看見微微晃動著的水盆里那個清晰的光頭和那張熟悉的臉。
無論是蕭知夢還是蕭悅容,從此以後都不復存在了。
她和那個嘰嘰喳喳的義惠小尼姑住在一起,義惠很是高興,大晚上還拉著知夢說話。
“義淨,你父親既然是位大人你為什麼還要出家呢?”義惠不大理解。
“這裡安靜。”知夢說道。
義惠神qíng還是大大的不解,知夢也不與她多解釋,既然蕭知夢已經不存在了,那些過往就都埋葬了吧。
知夢從不下山,但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她還是聽下山回來的尼姑們說皇上有了龍子大赦天下了,整個鎮子都熱鬧著呢。
熱鬧?是啊,真是件值得慶祝的好事呢。想想,也許當初那算命先生未必都是胡說,朱瞻基近三十才得兒子,想必是要立為太子的。
午間正用著齋飯,外頭有人進來了,送來了許多衣料和食物,說是宮裡頭賞賜的,讓所有寺廟為大皇子祈福。於是,所有人便齊聚大雄寶殿,認認真真地跪在佛前祈福。
知夢心有些亂,她想知道這是不是朱瞻基故意的,如果是——即便得了皇子也不打算讓她過清淨日子麼?
更加出乎意料的事qíng在皇子滿月之後來了。
朱瞻墡來了,也是裹著一身的風雪,似乎是身子不大好,臉有些凹下去了,眼睛也有些無神。
他說,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請義淨師傅入宮陪伴。
知夢眉頭皺了起來,拳頭緊緊握著,眼前的朱瞻墡似乎走了形狀變成了那個人。
“他可真是無所不用啊,連皇后都被他抬出來了麼?”
“知夢……”
“貧尼義淨,貴人叫錯了。”知夢冷冷說道。
雖知朝他發火是沒有道理的,可就是忍不住。
她知道沒有那麼容易被他放過,可也沒想到他又搬出皇后來。
“如果我不去會怎麼樣?”知夢問道。
朱瞻墡掩了嘴輕輕咳了聲:“影妃死了,你知道麼?”
“死了?她……怎麼?是因為,因為我……麼?”知夢心悸,她當時雖那樣陷害影妃,可從來也沒想過真要她死,影妃有張太后還有皇子怎麼可能會死……
作孽,她真是作孽,逃出塵世也會害人。
“楊士奇回京對皇兄說你落髮出家了,據太監們說,皇兄徹夜未眠,第二天大朝也取消了。他身邊的太監悄悄來找我讓我去勸勸皇兄,還沒勸好影妃宮裡的太監來了,說影妃要臨盆了,皇兄他——沒去,讓他們去請太后坐鎮,我再怎麼勸也沒用。”朱瞻墡嘆一口氣,“皇兄那個樣子,我到現在還記著,面如死灰,我印象里皇兄一直神采奕奕瀟灑風流,從來沒有過這樣子,即便是當年東宮被二叔打壓的時候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