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說他今天又要在家窩著,這……好像有點令人手足無措。
我手足無措著,崔扶倒是自然如往日,說是大年下的不學字,休息,兩人便搬了那些個罐子敲來敲去,我在一旁瞎描鞋樣子,畫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算了,不學了,做鞋是個麻煩事,還是等我能靜得下心再說吧。
“崔夫人,不如我們合奏一首?”崔扶道。
“啊?”
“來,大過年的,我們雖請不起歌姬樂師熱鬧一番,好歹我們也弄出些喜慶的動靜來。”崔扶說道。
在他的慫恿下我拿來竹簫陪著他們一大一小胡鬧,還沒鬧完,丫環步履匆匆進來,手裡捧著一封信:“大人,老爺的信。”
崔扶接過信看了微微一笑道:“有人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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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我隨口問了一句,既是崔扶他爹來的信沒準就是老人家親自來或者是什麼親戚要來,讓崔扶代為招待
“大哥。”崔扶說道。
他大哥?那不就是崔雍。
“何時到上虞?”
“不日。”崔扶的回答夠人掰手指算到客人到的那天才算準。
在“不日”的這段時間裡,我們的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這也是讓我有些不自在的事,喝醉了也就罷了,瞪大著倆眼睛和崔扶上下相對——身為凡夫俗子的我總有種褻瀆仙人的感覺。好在,崔扶這個人很懂人心思,自那晚後也不毛手毛腳,每日裡仍舊躺平了然後被我的簫音折磨一會兒再閒聊兩句各自睡去,只是,有那麼幾次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脖子底下都放著崔扶熱乎乎的胳膊,沒有羽毛枕頭那樣柔軟但又比我爹給的溫良玉枕軟和,感覺還不錯,權衡一下,決定舍羽枕玉枕就人ròu枕。再後來的某一天,我想想,好像都到了正月末了,因為頭天睡得晚,夜裡便睡死了一般沒有知覺,等睡回神來的時候天已然亮了,一睜眼便見玉一般光滑的臉蛋,動動手指,好像纏了一些柔軟的頭髮。
“崔夫人,你夢裡去當差拿人了麼?”崔扶的聲音就在我額頭處飄啊飄的。
“沒有,怎麼了?”我問道。
“哦,我看你雙臂抱住我的脖頸,我以為你把胳膊當成了枷套犯人呢。”崔扶說道。
那我得用了多大的勁兒?好在,他沒以為我是要謀殺他。
“我倒是沒夢見當差,我夢見自己上山打獵套著一頭獠牙野豬,兇狠的咧。”我說道。哼,得了便宜還賣乖,就不能一邊眯著偷樂麼?轉頭想想,不對,這事不管誰來評理,好像得了便宜的都是我鄒大小姐,菜花和桃花——明擺著高下立現,不說別的,瞧瞧各自離地的高度就知道了。
崔扶搬搬我的腦袋讓我與他四目相對。
“有這樣漂亮的獠牙麼?”
我呸。
抽回胳膊我這才發現右臂已經被他枕得麻了,一動就麻蘇蘇。於是,我又想起個問題。
“以前我枕著你的胳膊你麻不麻?”我問崔扶。
“不麻。”
“嗯,那說明我腦袋比你腦袋輕。”
“你枕頭都很高,我看枕頭和chuáng褥之間有了fèng隙,怕半夜裡涼風chuī了頸子第二天你脖子疼,所以我好心……”
“好心用你的胳膊堵了漏dòng?崔相公,你真好心。”我不停地使勁握拳、鬆開、握拳,想讓這蘇麻感快些消失。
“你是我娘子,不對你好心難道還壞心?”崔扶笑。
“不聽你的怪話,起了,我聽說那邊山坳里的梅花開了,瞧瞧去?”我一撲棱坐起來,睡我旁邊的禾苗還睡著被我拎了起來,趁著他就耷拉著小腦袋一邊哈欠連天地給他穿好了衣服。
一隻手又摸上了我的頭髮,不知道為啥,自從那晚之後,崔扶有事沒事就愛研究我的頭髮。開始,我總想躲,現在已經習慣了。
“哦,看梅花去。”崔扶道。
南國的正月末二月初已經不那麼冷了,因為那山坳離我們不遠,所以“全府”四人——小丑丫環因為來了葵水肚子疼得在chuáng上打滾所以沒來於是只剩下四人了。往那邊去的人還不少,攜妻挈子拖家帶口,每個的排場都比我們大。不過,排場再大少了勝於桃花的崔扶光彩便弱了。
進了那山坳,兩面的坡上梅花盛開,各處都是人頭涌動,禾苗沒見過這種“大場面”立刻興奮起來意yù上躥下跳一番,我一把拉住他的領子,這要是被人給拐了去我可怎麼跟他親爹jiāo待?
崔扶讓廚娘打開背著的那個小包袱,原來竟是幾雙木屐,只是看起來形狀有些怪怪,兩邊都著地中間卻少了一塊兒,不知道又搞什麼怪。崔扶坐在一邊的石頭上動作麻利地把木屐綁在腳上,然後示意我們有樣學樣,他自己抱了禾苗在懷裡細細地給他系好了,樂得禾苗直扭想下地先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