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他不會死的,如果將來他到陽關來拜訪你們,或者你們在京城遇到他轉告他令賓隨我去了粟特,若他還有一點點感念令賓的qíng義便去粟特。”石姬站起來握握我的手,看起來似乎輕鬆了不少:“光光,我走了,希望你會記恨我。”
“這麼大的風雪,你想讓我以後沒機會記恨你麼?等天暖些吧,沒準兒還能等到盧琉桑到陽關來。”我說道。
石姬未置可否,她會不會立刻走我不知道,只是送她回來再回到後院劈柴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弄破了,因為舉起斧子的一瞬間我忽然想到盧琉桑在出關之後用的名字:桑路。
桑路,喪路。
他還有可能會來陽關麼?
我撕了塊布條把手指纏好繼續劈柴,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崔扶和禾苗回來了,禾苗看見我手上的布條立刻便現出害怕的神色立刻衝過來死死扳住我的手哭了:“爹沒了一個手指娘也要沒一個手指了,嗚嗚,以後禾苗劈柴,娘你不要嚇我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拖著他進屋又把那布條拆開證明給他看,小子這才消停了,我進廚房做飯,天冷,我攆崔扶去酒窖里搬一罈子最好的酒來熱了暖身,禾苗給我添柴。
“禾苗,爹爹的手指是什麼時候沒的?”我問禾苗。
禾苗抬頭看看我又去看灶膛,嘴輕輕撅了撅才小聲說道:“就是娘走的時候,爺爺和奶奶很生氣罵了爹爹,爹爹就帶我走了。”
“就是說,娘一走爹爹就帶你來這兒了是不是?那這兩年多爹爹有沒有帶你回爺爺家?”我覺得手指疼得很,就如同被砍掉了一般。
禾苗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繼而咕噥著說:“他們罵爹爹,他們還討厭娘和禾苗,我才不想回去呢。娘,爹說你去了很遠的地方,為什麼你不帶我和爹爹?”
“因為,路上很危險,爹爹要留下來照顧禾苗啊。等禾苗長大了娘再帶你去好不好?”我小心轉移著話題,禾苗還小,那些恩恩怨怨對他來說是個大負擔。
“去哪兒?只帶嘉禾不帶我麼?”崔扶抱著一小壇酒出現在門口,髮絲上沾了些雪花,他正笑著,很暖,像雪後的太陽。
“反正我長大啦,娘甩不掉我。”禾苗有些得意洋洋。
還能去哪兒呢,陽關對我來說已經是神仙dòng府一般了。
我跟崔扶說石姬來了說馬上就回粟特去,還說鄒家被抄家流放了,崔扶點點頭:“岳父當年所為可謂大惡,不過卻也只該罪在一身,如今之查抄流放應是岳父這些年來無意中得罪過一些權貴所致,錢財乃身外物,能留得全家xing命才是大幸,夫人你不必過慮,此事還是有轉機的。”
“若早幾年看鄒家有這遭遇沒準兒我還高興,沙漠裡走了一回好像也不恨了,沒心思恨了,能全全乎乎的活著就是最該慶賀的事兒,他做了那麼傷天害理的事還能有命在已經算是老天的額外開恩了,我不過慮,只是覺得鄒昉有些可憐,他實在是沒有壞心也沒gān過壞事的孩子。”我說道。
“我的舅子說他會好好保護鄒家,將來會重振家業的,你也不必總把他當小孩子看。快過年了,不如我們去岳父家過吧也熱鬧些。”崔扶說道,然後開始盤算帶些什麼,我聽著眼裡熱熱的。
“你兩年多沒回長安了,公公婆婆一定很想你,你也該回去看看。”我就不必去了,本來就是他們看不上的兒媳,如今又是流放罪人的女兒就更進不得他們的門了。
“還是算了,還是讓他們好好過個年吧,呵,夫人,我怎麼覺得西行一趟回來你心軟如泥了呢?”崔扶笑問。
我卻不想就給他這樣岔過去,於是把自己纏著布條的手指和他的斷指擺在一起:“過了好幾個時辰了我手指頭還是疼得很,你的是過了多久才不疼的?”十指連心,生生切斷定會痛徹心扉的。
“為夫我天生好體質,沒覺得疼。”崔扶握著我的手chuī了chuī手指,“為夫借你些神氣。”
“我不是告訴你老老實實,不要與皇后耍心眼的嗎?你怎麼還……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麼?”我捏他的手。
“夫人有命怎敢不從,我可真沒敢與那老太婆耍心眼,我只是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概是老太婆嫉妒你有個貌賽潘安又qíng比金堅的相公所以才讓我起毒誓,我想了半天,沒一個人能拿來發毒誓的,咒自己不得好死吧,我又下不了決心,夫人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又懶,就想著一了百了省事,所以……”
“怪我。”我道。
“怪老太婆嫉妒成xing見不得人家雙宿雙飛。”崔扶道。
“怪我,我應該寫明白我‘回頭以大老婆的身份弄死小老婆’的計劃。反正他們說讓娶也沒讓保證她以後的生死。”我說道。
“為夫的就知道你是這樣想,我一琢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又免得夫人你誤入歧途下半輩子總做噩夢,不如就快刀斬亂麻。”崔扶忽地伸手一戳我額頭,“為夫我可沒有左擁右抱妻妾成群的追求,也沒有愛屋及烏的好品格。現在看來我多英明,否則多添的人口豈不也要生生餓死了?”
“我有錢。”我說道。小寶既沒有與我反目那我應該還是客舍的東家之一。
崔扶瞅瞅我笑了:“別指望,你那些嫁妝我已經如數上繳充公了,崔家大院裡屬於你的就剩下我和嘉禾了。”
“真慘。不過,好在美貌還在,嘿,崔相公,要不穿暖花開了我們也學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當壚賣酒吧。”我說道。
“你讓我赤膊上陣洗酒碗?”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