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進楊家,怎麼面對楊靜淵?
季英英低聲對母親哀求道:“娘,三郎會恨我的。我答應過他的。嫁到楊家,他會認為我背叛了他。他沒有爹,也沒了親娘。他從前揮金如土,一文錢都沒有要就離開了楊家。你沒有看到他穿粗布衣裳的時候。他去投了軍,他要用xing命去博自己的前程。你讓我現在嫁進楊家,他會傷心的。您擔心趙修緣使壞,我去青城山找華清道長收留我。我在山裡住三年好了。好不好?”
“你想讓楊三郎做個無父無母沒有宗族沒有根的人嗎?就像娘一樣。沒了娘家,還不如趙家的一個奶嬤嬤?!”季氏說著又喘起氣來。
季英英給她順著氣,小聲分辨道:“在楊家,楊大太太壓著三郎,不讓他出頭。和養豬有什麼分別?到頭來,還bī得他連頭七都沒給他爹守完就走了。如今因為楊家要織斗錦,怕我不肯出力,這才要我嫁過去。”
“就算沒這門親事,楊家要從趙家手裡奪回錦王,我就作主讓你去幫忙。用得著bī你在百天熱孝內嫁過去嗎?楊大太太畢竟養了他十八年,沒有生恩還有養恩呢。都是那陳嬤嬤護主心切,擅作主張。楊大太太自幼將他帶在身邊,想養廢他輕而易舉,還能將他教導得這麼好?母子間有什麼誤會說開便好。一則能讓楊家庇護著你。二來能讓楊三郎回家。家和萬事興。他才十八歲,他哪裡懂得做父母的心?娶妻求賢,這個賢字還要能勸誡夫婿。”
他是那樣眷戀著自己。這世間自己就是他唯一的企盼。她怎麼能打碎他的夢想呢?要和楊大太太和好,可以等他孝滿回來娶了自己,再讓他自己判斷自己去做決定。她怎麼能去勉qiáng他呢?
季氏的諄諄勸導也沒能改變季英英的心意。
季氏失望地望著女兒道:“娘知道你顧忌著楊三郎的心意。可娘卻沒有忘記,當初季家有難,楊家伸手。滴水恩,湧泉報。楊家有難,楊大太太年事已高,親自求上門來。拒絕她,於心何安?親事是娘和楊大太太定下的。你嫁的是楊家的三郎,不是那個離家出走yù拋棄家族的楊靜淵。”
她扶著李嬤嬤的手站了起來,淡淡說道:“家裡的嫁妝早就備齊了。三天後我會知會楊家來接人。如果你想氣死我的話,你可以不嫁。”
“娘!”季英英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她就忍心這樣嫁了自己?
季氏身體顫了顫,堅決地扶著李嬤嬤的手走了。
出了小垮院,季氏停住了腳步。
李嬤嬤嘆了口氣道:“太太何必把小娘子bī得這樣緊?三天就讓她出嫁。”
季氏紅了眼睛:“是我對不住她。四娘有了身孕,我害怕趙家又起妖蛾子。季家就耀庭一根獨苗。她嫁過去,還能給他哥嫂尋一處大樹蔽蔭。”
原以為太太考慮的是小娘子的安全,也償還了楊家的人qíng。李嬤嬤萬沒想到季氏還有這樣一重心思,忍不住說道:“太太,你對小娘子也太無qíng了。”
“是啊,我是無qíng。我bī著英英三天後出嫁。這樣,楊三郎就不會對她心生怨懟。將來楊三郎沒出息,回楊家吃碗安穩飯,英英也能跟他過平安日子。”季氏神思恍惚,悽然而笑,“華清道長說過,如果我沒有大悲大喜,還能活個三五年。這樣安排,能保大郎一家平安,英英將來也能過得順心如意。我就安心了。你瞧,當初我在府里學到的內宅手段還沒有忘gān淨。”
李嬤嬤的眼淚涌了出來:“太太,是奴婢誤會了你。”
成親,一輩子就這麼一回啊。
每個少女都有一個夢。成親那天,俊朗的新郎騎著白馬英姿勃發敲鑼打鼓前來迎娶自己。觸目的紅會染紅未來的生活。親人的祝福,熱鬧喜慶的場面。挑起蓋頭,他眼裡只看到最美的自己。
“小姑真美。”張四娘替她cha上楊石氏送的金鳳釵。明知道嫁過去立時就要洗淨鉛華,換上素白的孝服,仍忍不住贊了她一聲。
鏡中人峨眉明眸,櫻唇嫣紅。高達一尺的髮髻上cha著對稱的紅珊瑚笄,明麗照人。可惜三郎看不到。就算他看到,他只會怨她恨她吧?季英英啪地將妝鏡扣在了桌子上。
“英英,娘不會害你的。你別怨她。”張四娘想著自己喜慶熱鬧的成親場面,不敢多說下去,趕緊招呼丫頭給她穿上外袍。
季英英默默地站起身,張開了雙臂。紅色的連襟大袖裙是最輕柔的綾做成,動靜間像chūn風chuī動的彤雲。湘兒和綾兒將蔥綠色對襟敞領大袖連身外袍披在她身上。不是織錦,是她親手染就的綠綢。
紅男綠水,鴛鴦成行。吉服擁有鴛鴦羽毛的色彩。而她,沒有穿大紅吉服的新郎前來迎娶。
季英英緊抿著嘴唇。
季家這樣安靜。沒有鑼鼓嗩吶聲,沒有閨中好友前來送嫁。季英英真想撕了這身衣裳撲到榻上大哭一場。
她回首看了看自己的閨房。後窗開著。如果楊靜淵現在從窗戶里跳進來,該有多好?季英英轉過了身:“該去向母親辭行了。”
走出房間,聽到大門口一堆爆竹竿噼啪炸響。季英英知道,楊家催轎了。她用力攥緊拳頭,感覺指甲都掐進了掌心。她低聲自語道:“三郎,你不要怨我。”
huáng桷樹新發的綠葉又庇蔭了整座院落。趙家藤園二樓上,趙修緣一拳打在了窗欞上。“她要嫁了!”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炸掉了,掉頭飛快地奔下了樓。
★、第176章攔道
從呱呱落地的嬰兒長成如玉似玉的少女。季氏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將來女兒出嫁時的qíng景。嫁妝是從季英英年幼時就開始積攢。哪把是一套梳篦,都是選了又選。季英英進正廳里的時候,chūn風將她身上輕軟的裙擺chuī起,像蝴蝶扇動的翅膀,輕盈美麗。季氏的眼前一片模糊,喉間梗漲著,一時竟說出不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