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從前的楊靜淵錦衣華裳,跳脫飛揚,眼間這個褪去了少年氣息的楊三郎讓楊石氏心裡泛酸,近鄉qíng怯,竟板著臉坐著一動不動。
同樣的年紀,四郎臉色蒼白的坐在椅子上站不起身。楊靜淵卻長身玉立,jīng神矍鑠。威脅自己的小畜生那天怎麼就沒被當場打死呢?楊二老爺瞳孔一縮眼睛微眯,死死忍住心裡的恨,瞥了楊石氏一眼笑道:“聽說三郎去了東川道節度使帳下。他打小從來沒吃過一點苦頭,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大嫂應該高興才對,怎麼板起臉來?父母在,不遠遊。大嫂定是生氣三郎一意孤行跑去從軍。大嫂當日就該打斷他的腿,叫他老實呆在家裡,呵呵。”
用盡心思挑撥的話讓楊石氏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她就知道,二房三房絕不會真正的老實,隨時準備露出獠牙。她淡淡說道:“瞧我,一時恍惚了。老爺若知道將來咱們楊家還能出位將軍,不曉得會有多高興。”
是擔心楊三郎不認你吧?也對,柳姨娘一死,你就露出了真面目,想把楊三郎打死。他不跑才怪。楊二老爺腹誹不己。
季英英生怕楊靜淵犯犟不接話,當眾讓楊石氏下不了台。她站在他身後,悄悄拿手指捅了捅他。
楊靜淵飛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又鬆開。他上前一步,朝楊石氏長揖首:“三郎有出息,都是太太教的好。”
沒有甩臉不理,還肯自己圓場。然而他叫自己太太,不再是母親了。楊石氏忍住心裡的酸澀道:“既然回來了,和長輩們兄長們見過禮,去給你爹放盞燈吧。”
“是。”楊靜淵順從地應了,和楊家人一一見禮。
楊靜山寬慰不己,拉著他的手一遍遍說道:“回來就好。”
大奶奶也高興:“見到三郎,弟妹的眼裡就看不到別人了。”
楊靜淵回頭看去,正看到季英英望著自己,他心裡一甜,嘴角翹了起來。等走到楊四郎面前,不等他開口,楊四郎搶先說道:“這事不怪三嫂。她太想要那枝蘭花,我不忍心讓她失望,結果採花時一腳踏空摔斷了腿。三嫂很是內疚,隔三差五就遣人送燉的補湯來。三哥就別責備她了。”
季英英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楊靜淵。太想要蘭花,楊四郎搶著去給她采?這又是怎麼回事?楊靜淵哦了聲:“腿還能養得好嗎?”
這是什麼話?楊四郎沒把楊靜淵的醋意引起來,反把自己氣個半死:“三哥是盼著弟弟殘了才好?”
楊靜淵低下頭,雙手按在他的肩上,用外人眼中看著兄弟倆親熱的姿式靠近楊四郎,輕聲說道:“四郎,再敢向你三嫂獻殷勤。養好了腿,我會再打斷。”
他說完站直身,拍了拍楊四郎的肩,笑容滿面地走了。
楊四郎緊緊地抓著了椅子扶手,咬牙道:“別得意的太早!”
法事做完,三房人陸續離開。楊靜淵和季英英久別重逢,有意多留一會兒,站在江邊目送著楊家的車馬走遠。
“郎君!”香油瞅到江邊沒了人,拎著只綢制的花燈跑了過去。
楊靜淵失笑道:“想讓我陪你放花燈?”
季英英搖了搖頭道:“這是給柳姨娘準備的。”
楊家人為大老爺做法事,放燈祈福。不會想到柳姨娘的。楊靜淵凝視著季英英道:“你怎麼知道我留下來……”
季英英白了他一眼,哼哼:“我可不相信你是想留下來陪我。”她接過花燈往河邊走去,聽到身後楊靜淵在嘟囔:“誰說我沒想陪你。”她抿嘴笑了,從綾兒手中接過火點著了花心裡的蠟燭。
漆黑的河面被星星點點的花燈點綴著。燈火映亮了她的臉,白裙飄飄,美得像水中jīng靈。楊靜淵看得呆了。
“傻站著gān嘛?快過來呀,你親自放了它吧。”季英英捧著燈叫醒了楊靜淵。他大步走過去,接了花燈對她說道:“過了今天祭祀我爹,你就不要穿孝衣了。”
“沒關係的。”季英英以為他心疼自己這三年都不能穿鮮艷衣裳,笑著搖了搖頭。
“我說不許就不許。”
楊靜淵瞪了她一眼,彎腰把花燈放進水中。他拉著她站在江邊,目送著花燈飄遠:“該做的我都為你做了。早登極樂。”
季英英好奇:“你為柳姨娘做了什麼?”
生養之恩,他已經還報她了。除了舒先生,無人知曉他將柳姨娘的骨灰放進了父親的棺木,與他一起長眠地下。私掘了父親和柳姨娘的墳太驚世駭俗,楊靜淵不想讓季英英擔心,他望著那盞花燈道:“帶著她兒媳為她放燈祈福,盡為人子的孝道。”
他突然想起楊四郎的事來:“你喜歡什麼花?”
啊?季英英被他跳躍xing的話打亂了思維:“什麼?”
“我問你喜歡什麼花,我好送你啊。”說完他又趕緊說道,“你千萬別說喜歡那盆紫燕新妝。也不准喜歡蘭花。”
季英英噗嗤笑出聲來,用手指刮著臉羞他:“我還以為楊三郎進了軍營變得老成穩重了呢。沒想到還是個小心眼的醋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