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葉母攬緊了女兒,“我不要的東西丟了有人去揀,幫我善後,自然也是幫了我。”
趙非雅眉梢一挑,眯了雙眼,不過還是笑了起來,“你丟了男人大不了再找一個,孩子丟了父親,總不能再重出生一次吧。”
葉母一愣,靠在她腿邊的葉輕舟似乎在哆嗦,兩隻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在那之前,葉輕舟一直是個很幸福的人,雖然天生膽子有點小,但是她總是相信,在她的背後,有寵愛她的爸爸,無論發生什麼事,爸爸都會替她扛著,只是突然有一天,她背後的靠山突然消失了,媽媽對她說,從現在開始,她要學會自己堅qiáng。
她從來就不是個勇敢的人,父母吵架的時候,只會在一邊哭,似乎很少有什麼事可以激發她的憤怒,或者說,從小到大,她從未特別生氣的事,她不會生氣,只會害怕。
可是那一天,她突然很生氣,因為這個女人搶走了她的爸爸,把她的一切都搶走了,她突然就掙脫了母親,衝過去一口咬住她的手,其實她也不知道這股勇氣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甚至無法去控制,直到父親的一個耳光,狠狠抽在她臉上,把個頭矮小的她一下打了出去,她腳步踉蹌摔在了地上,而她的父親卻在關心趙非雅手上的傷。
她摔在地上,屁股很疼,眼淚和鼻涕嘩啦啦的流,突然想起以前,只要她一哭,爸爸就會給她買玩具,對她說,小舟啊,漂亮的小舟,你一哭可就變醜咯!
在那一刻,葉輕舟突然就明白了,無論多大的幸福,也終究有流逝的一天,而這一天,永遠也沒有預告。
此後她的qíng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葉母害怕她因為父母離婚造成心理傷害,帶她去了醫院,敘述了一下大致的qíng況,醫生說,大概是孩子心理受了刺激,而且咬人這種看似怪異的行為倒也符合她那時不懂事的年紀,所以才做了一些過激的行為。加上此後再沒有發作的qíng況,這事也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她二十歲的時候,從qiáng制戒毒所成功戒毒出來的父親再次沾染毒品時,葉輕舟一下子就崩潰了,那一次,她在家砸了所有東西,被視為qíng緒過於衝動,吃了一些鎮定的藥物,就沒有什麼大礙了。那時候,媽媽來看自己,葉輕舟對此一個字也沒提,一來她也覺得自己只是一時的衝動,二來這事雖然事關她的親生父親,可是於她媽來說,卻只是她的前夫。
徹底被醫院診斷出病症是在兩年後,那是她父親從勞教戒毒所出來,第三次沾染毒品時,葉輕舟徹底崩潰了。只要看見白色的粉末,她都會抑制不住,發狂一樣的砸東西,咬人,一次,兩次,三次……
歐陽發現她的不對勁,qiáng行帶她去了醫院,這時才確診為攻擊xing心理障礙,好在只是心理障礙,而且只是初期發作,只要控制住病人的qíng緒,儘量少受刺激,這種偶爾xing較qiáng的心理疾病並不是很嚴重。
當時一聽說自己得了病,葉輕舟立刻就又神經緊繃了,醫生開導道,其實社會上有心理疾病的人很多,心理障礙就更多了,比如因為壓力過大而造成了斑禿,這本身就是一種心理疾病,或者是睡眠不好,晚上總是做夢,又或是一點小事就會頭疼,這都是神經衰弱的表現,其本質和心理障礙是相類似的。而且這個病並不能算病,只是心理虛弱了一點,只要學會控制自己的qíng緒,其實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只要發病的周期越長,發病的機率就越小,等長時間不再發作時,就等於是痊癒了。
這才讓葉輕舟鬆了一口,按歐陽的話說,從那以後,膽小的葉輕舟成了沒膽的葉輕舟,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後來她爸身體每況愈下,葉輕舟的苦苦哀求根本比不上那些白色的粉末對他的影響,直到某一天,葉輕舟終於腦子一嗡,一把拿過茶几上的水果刀,抵上了自己的手腕,她一直是個怕死的人,可是心理障礙這個讓她怕到死的病卻給了她死的勇氣。
有時候,事qíng的好壞真的難隨隨便便的就可以定義。
比如喬洛所謂的欺壓讓葉輕舟越發有了忍耐的本事,卻總也不會過分,在適當的時候就收手。再說她的自殺,她父親的自殺,親身經歷了死亡,親眼看見了死亡,卻讓她越發覺得要好好的活下去,她總是擔心煤氣沒有關好,門沒有上鎖,害怕吃的東西不gān淨,雖然在別人看來有些荒唐,可是她卻很安心,而且獨自一人生活了兩年,極少生病,也從沒出過意外。再比如說她大學畢業發病以後,所有的同學都沒有來找過她,葉輕舟才明白,其實自己真的就像喬洛初見她時說的那樣,沒什麼人會喜歡自己的,於是她活得越發卑微,討好上司,幫助同事,看上去活得很累,卻未嘗不認真努力,不留遺憾。
只是有一件事,即便是葉輕舟這樣xing格的人,也看不見那所謂躲在yīn影背後的陽光,那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病。
這樣所導致的結果,是葉輕舟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去彌補的,她多麼卑微,也不會換來別人的理解。
可是她一直害怕的,卻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爸去世後的那段日子,她的病發作的格外頻繁,那時候,她媽媽一直在S市陪著她,她把這事告訴了自己的丈夫,希望可以找到一個治療的方法,可是即便是喬爸爸,也不會有治療心理障礙的良藥,心病還需心藥醫,可葉輕舟的心藥又是什麼呢?
此後她媽做主,讓葉輕舟將公司轉手,讓她徹底遠離那趟渾水,她的病就再沒發作過,不知道是她找到了所謂的心藥,還是再沒有什麼事能刺激她了,總之葉輕舟的病漸漸開始讓她自己和大家都淡忘了,似乎是痊癒了。可是如今的事實卻表明,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她遠離了那些可能會刺激她神經的事,一旦再遇上,就無能為力了。
事qíng總是不斷再重新上演,兩年以後,喬洛來了,梅瑩瑩來了,趙非雅也出現了,而她也光榮的攜病重出江湖,可是生活絕對不是循環播放的影片,每個角色都不可能一遍遍重複過去的事。
即便她想,也無力去控制別人。
葉輕舟不知道,看過了那樣的她,喬洛會如何,總監會如何,她只知道,她該如何。那一次是大學畢業,同學們大多是各奔東西了,她留在S市也沒什麼關係,可是如今的她,該去哪裡呢?
她心裡一陣發寒,只覺得手顫得更加厲害了,她趕緊努力轉移思維,平靜自己的qíng緒,還好喬洛已經睡著,如果他醒著,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
她翻身下chuáng,雖然不知道自己要gān嗎,但是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逃得遠遠的。
她才邁出一步,突然就停住了,因為身後傳來了說話聲,“你想gān嗎?”
她脖子一僵,連頭都扭不動了,只能聽見身後的人站了起來,她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身後的腳步聲bī近,帶著她熟悉的氣息,突然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抱住,冰涼的後背貼上溫熱的胸口,他說,“你總是跑,我如何給你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