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沈艷秋瞥了一眼沈瑜,就側過臉來看甘願,礙於面場上都是顧家的親朋好友,她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傾向xing。
甘願潑了沈瑜後,已是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指,用疼痛來保持鎮定,如今被他們這樣一圍一看一問,就幾乎覺得要站不住,膝蓋那麼微微一軟,差點就要栽下去。她方才是酒壯慫人膽,這會醒了大半,瞬間就打回原形了。
可後腰剛是一顫,就被人穩穩地托住了,掌心的溫度傳遞來一種莫名的心安感,她腦海里想到了那麼一個人,然後抬頭看去,那樣的一眼,就讓她覺得鼻頭那麼一酸,幾乎要哽咽。
他立在那裡,暖白色的燈光照著他周身,一切都那麼清晰,那樣沉穩的眼神,俊挺的鼻樑,硬朗的下顎線,唯一不同的是,大概是來得匆忙,襯衫領口的一角微微翹起,著實不是顧二爺一絲不苟的風格。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他這話是對著沈艷秋說的。俊挺的下巴一轉,她便看到了她的顧雙城……是的,她的雙城,她的侄子,他在時她便是傲氣的小姑媽,他不在她便是怯懦的私生女。她想要牟足了勁離開,卻還是離不開的那個人。
“你是怎麼了?”他的手攬著她的腰,柔聲問著甘願。
她還未開口,沈瑜已經先了一步叫囂了起來,“她用酒潑我……”今天她自覺有理,自然是得理不饒人的。
沈艷秋沒有理睬沈瑜,目光依舊看著甘願,似乎還在等她的回答,她該怎麼說呢?把沈瑜的話重複一遍?那豈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貽笑大方?
“小姑媽應該不會吧。”沒等她想好該怎麼說,顧雙城就接了話來,語調微揚,把氣氛變得不那麼嚴肅壓抑了,“小瑜你是顧家的客人,小姑媽也算是你的長輩,今天來的也都是顧家的至親好友,為的也是爺爺的兩周年忌日,這樣的場合,我想她不會那麼沒分寸吧。”
他腰間的手收攏了幾分,讓她倚靠在自己懷裡,語調雖然輕鬆卻透著不容輕視的分量,“小姑媽雖然才剛回來,可畢竟也是顧氏現下的大股東,即便是有人沒有教養說了什麼冒犯的話,作為顧家大小姐,這一點氣度還是應該有的。你說呢,奶奶?”
他說著對著沈瑜優雅一笑,關切地問,“小瑜你要不要先去換身衣服?宴會上你們這些漂亮的小姐長裙搖曳,難免會有個磕磕碰碰,潑灑了酒也是無心之失。”
聽到這裡,甘願自然知道該如何圓下去,急忙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今天人有點不舒服,腦子也暈乎乎的……”
沈瑜咬著牙,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的猙獰,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提著裙子轉身離開。
沈艷秋絲毫未動,目光在顧雙城和甘願身上停留了片刻,繼而就笑了起來,保持著她雍容華貴的形象,“沒事就好。”說罷轉過身來,對著唐莉若有若無地輕哼了一聲,“你倒沒生出這有本事的兒子……”
****
圍著的人散去,他也收了手,甘願腰後那麼一空,那點溫暖就一下消失了。她顯然還念著那份溫暖,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說什麼,低頭一看,他的手背上還貼著醫用膠布,抬眼看去他臉色也慘白得嚇人,“你怎麼了?”
他鐵青著臉沒理她,和剛才替她出頭的顧雙城判若兩人,“我沒事。”他抽了手,轉身就要走。
“gān嘛……要幫我呢……”她問了一個極白痴的問題,但是她就是想知道,他明明已經恨她恨得牙痒痒了……她甚至明白,自己在矯qíng,是她不留qíng的拒絕了他,又何必在這個時候舊話重提。
她想,或許這個問題,她並不是在問顧雙城,而是在問她自己。
“兩年前你不在,現在為什麼又要出現呢……”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她那麼期待過他站在自己的身後,他一定會伸手摸著自己的腦袋,一臉鄙夷地說,“真是傻瓜,這種事都搞不定?你還是乖乖待在我旁邊好了。”然後她就可以屁顛顛地躲到他身後,捧著臉傻笑,看著顧二爺叱吒風雲,末了招呼她一聲,“小白痴,過來……”
可是沒有,不僅沒有,她還明白,不應該有。
如果今天他也不出現,那麼她就可以狠狠地切斷這些年來所有的念想,就可以說服自己,他們的感qíng沒有那麼特別,沒有那麼深厚,他不是站在她背後的那個人,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她的幻想,只有一個人可以打破……
“這樣一來,我又不能獨立了啊……”她鼻頭已經通紅,聲音哽咽不清,“你為什麼,要來呢,我逃了兩年,是為了什麼呢……”
顧雙城眸色沉下去,冷冷地回道,“原來是我多管閒事了,你離開是為了獨立啊。”
“我不想啊……”她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就涌了出來,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一顆一顆滴落在他的心頭,他握了握拳,終究是沒忍不住,抬手那麼一攬,就把她埋進自己的懷中,為她遮擋住如此láng狽的一面,他的手指cha|進她的髮絲里,摩挲著她的小腦袋,任她把鼻涕眼淚全部抹在他gān淨筆挺的西服上,她嚶咽著說,“如果你一直都在,如果你可以一直都在,我gān嘛要獨立呢……”
因為知道他不能一直在,她害怕面對那一天的失去,才想要離開,想要獨立,想讓自己不那麼傷心,她已經體會過顧懷山的離開,她無法承受有一天,顧雙城也走出她的生活。
“小白痴……”
很久很久以後,甘願都會想起這一天,她第一次怨恨老天。她曾經失去母親,流離失所,再後來父親離世,遠走他鄉,但是無論怎樣她都告訴自己命運待她不薄,她要知道感恩。
可是當顧雙城攬她入懷叫她“小白痴”的時候,甘願的內心第一次湧出了那樣的怨,那樣的恨,她怨老天的戲弄,她寧可身邊從未有過顧雙城這樣的人,也好過這樣英俊挺拔的翩翩少年他站在她眼前,張著溫暖的胸懷默默陪伴她多年,而她卻註定了要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