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延沒有直接回答她:「那次之後,王老師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
「沒有啊,」李梅梅很仔細地想了想,「倒是後來小婷有打過電話給我,問我王老師的病情有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只不過王老師確實沒什麼異樣,所以我就沒把這事放心上了。」
紀延:「打電話?所以你的意思是,上次王老師來拿藥並不是戚世婷陪著來的?」
初南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可笑:「王老師都失蹤那麼久了,子女們也沒人知道,你覺得拿個藥什麼的,難不成還會有人陪著嗎?」
初南話音里有淡淡的諷,李梅梅聽出來了,她趕忙尷尬地替老同學解釋:「沒有沒有,之前都是小婷她們陪著過來的,包括住院啊、檢查啊、拿藥啊。可說實在的,她們兄妹倆一個在省會做生意,一個在政府單位當領導,又各自都有家庭了。每天要出差、要照顧小孩,一個個忙得焦頭爛額的,所以後來等王老師病情稍微穩定了,他們就沒有次次陪同了。」
話是說得好聽,可連著十天都沒發現母親的失蹤,這所謂的「沒有次次陪同」,大概就是「沒怎麼陪同」了吧?
初南:「所以剛開始發現王老師患癌時,兩兄妹緊張異常,陪著住院、找陪護,可時間久了,等王老師病情穩定了,兒子回省會工作,當領導的女兒工作又忙,所以後來,王老師基本上都是自己來做檢查、自己來拿藥了?」
李梅梅:「是……」
初南:「除了上上回有學生陪同,其他時間裡,她都是一個人來的?」
李梅梅:「……嗯。」
初南點點頭:「我大概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告別了李梅梅,初南跟著紀延往外走:「患有腫瘤卻依然樂觀的老人,兒子在省會工作,女兒在政府部門當領導,雖然老人能體諒孩子們的不容易,可時間長了,見每次過來做檢查時都是自己一個人,心中總不免會有些難過。」
「而在這時候,」紀延淡淡地開口,「她發現原來自己患的並不是普通的腫瘤。」
「是啊,我都這麼嚴重了,可你們卻沒有一個願意告訴我。」初南低下頭,輕蔑的眼底陡然添入了點由衷的厭惡,「就像我的命已經不長了,而你們卻沒有一個能陪我。」
紀延:「你們甚至在我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時候,以各種理由告訴我說你們沒時間。」
「所以我勞碌半生,辛辛苦苦地把你們拉扯大,又是為了什麼呢?」她頓住腳,抬頭看向面前的男人時,仿佛永遠冷淡的眼底有了些許波動。
那是所有擁有共情能銥椛力的人在觸碰到他人心底巨大的悲愴時,油然而生的情緒。
她讀研時修的是社會行為科學,讀博時繼續攻讀犯罪行為學,那會兒花最大氣力去研究的,就是學習如何分析嫌犯的犯罪動機。
可此時王佳並不是嫌犯,她沒有犯罪,卻依然在突來的悲愴前,擁有了此生唯一一次出格的動機。
那是為人父母者世世代代的疑惑:年輕時關於如何當好一名合格的父母,年老時關於這一生含辛茹苦付出了一切,是否真的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