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璡還記得,那家人離開後,周建業坐在門口,手裡的煙一支接著一支地抽,陳思芸出神許久,最後嘆了口氣。
而這只是開始。
陳思芸治病花了許多錢,又經過艱辛的復健,才能重新站起來,卻留下永久性的後遺症,兩條腿一長一短,走路時帶著明顯的跛,沒辦法再達到普通人的體力強度。
她工作的廠子效益一年比一年差,年年都在裁人,又碰上她跛腳,某一次就裁到她頭上了。
陳思芸最初沒想著再找工作,畢竟她這個年紀,也沒什麼效益好的廠子想要,不如回家當家庭主婦。而在家待的時間一長,有些不對勁的東西一看便看出來了。比如周建業出軌。
被發現後,周建業也不辯解,順勢和陳思芸提了離婚。其實他早就想離了,從女兒長到六七歲,陳思芸卻沒給他再生兒子開始,他就隱隱約約有這個想法,只是沒敢提。後來陳思芸出了事,他每花一筆錢都心痛不已。如今被陳思芸抓住痛腳,周建業心裡反倒鬆了一口氣。房子是他們當初靠陳思芸在廠里的名額買的,周建業不敢要,怕被人背後戳脊梁骨,便拿了家裡幾乎所有存款,算是做了財產上的分割。
因為家中巨變,周璡小學那幾年就沒怎麼好好讀過書。
好在小升初之前陳思芸便和周建業離乾淨了,周璡也適應了家裡沒爸爸這件事。
等上了初中,一切課程都是全新的體系,能夠從頭學起,周璡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除了英語。
老師以為所有人都會的音標,她一點都不會,最初沒有放在心上,最後不知從何彌補,像一件縫縫補補過後的衣服,三年又三年,勉強到了今天的程度。想要從頭學起,又沒有那個時間精力,她連今天的單詞都還沒有背完。
班主任發完所有人的成績,又恨鐵不成鋼地教訓了一通,巴不得把所有人身後的旋鈕都轉到最緊,讓他們像發條玩具一樣趕快動起來。
鈴聲響的時候,整個班級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班主任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下課。」
眾人噤聲。等班主任的身影走遠了,才又發出喧譁。
教室外面下著大雨,操場濕得要積水,大課間取消了跑操,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教室里瀰漫著一種低沉的氛圍。
早上發的幾張卷子,錯題都在課上講過了,周璡便開始寫作業,剛把今天數學作業里的選擇題做了一半,就有一個不太熟悉的同學來到她面前:「周璡,老張叫你去辦公室一趟。」
周璡常常會對一些事情有著精準的直覺。在她還小的時候,她把這當做一種特異功能,幻想著哪天會有一個仙風道骨的老爺爺來收她為徒,或是某個知名魔法學校向她發來入學通知。
但這想法破滅得很快,而當她停止幻想,便不得不開始推理、猜測,試圖尋找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合理解釋。最終,在排除一個又一個不切實際的猜想後,她傾向於這樣一個結論——上天還是眷顧她的,雖然沒有寵愛到給她一個神奇的特異功能,讓她直接走上人生巔峰,但也毫不吝嗇地給了她細緻入微的觀察能力和思考時不用費力的聰明大腦。
前者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就接收各種或明顯或難察的信息,後者讓她能夠在緊要關頭將所有線索串聯成線,迅速發現可能性最大的未來,並以直覺的形式呈現出來。
當然,她也會猜錯,畢竟總有她缺乏經驗的領域,只是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對的。
「好的。」她對同學點點頭,蓋上筆蓋,把筆夾在剛剛寫的那一頁練習冊里,起身朝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