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他就看見了人群里的唐瑜。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漂亮女兒,都已經長大成人,要換了普通的人家,那該是多大的福氣啊。可是,此刻他懷裡抱著天人永隔的妻子,想到這二十年來離別的滄桑,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爸爸……”
唐瑜嘴唇抖了抖,輕輕喊了一聲兒,淚如雨下。
“小瑜。”占子書聲音有些哽咽,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兒。
“爸爸!”
又悲慟地喊了一聲,唐瑜突然雙手捂著臉,哭著蹲身下來,肩膀抖動得如同篩糠一般,泣不成聲,那個qíng緒崩潰得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厲害。
這些日子,她一定過得不好吧?
靜靜地看了她幾秒,占色的目光有些迷離。
“不要再哭了,先上車吧,不要讓媽媽在機場受冷風了。”
她只紅著眼圈兒,聲音卻很冷靜,比起唐瑜的失聲痛哭來,在外人的眼睛,她確實是一個心硬而冷漠的女人。可,也只有她旁邊的男人才了解她,只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手臂就搭過去將她圈緊在懷裡,然後淡淡地說。
“走吧!我都安排好了,我們直接去殯儀館。”
“不!”
沒有想到,占子書直接否絕了他的意見。
“不急著安葬,我想先帶她回家一趟。”
老人的話現在就是聖旨,他們這些做小輩的人,沒有辦法拒絕。
而占子書說的“家”,是一個占色之前一直不知道的地方。嚴格說起來,它已經不算家了,甚至於已經沒有了家的痕跡。二十多年來的改革開放,京都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夫妻兩人當年居住的小四合院如今早已變成了高樓大廈。
沒有了雜亂的高壓電線,沒有了擁擠阻塞的街巷,汽車行駛在人cháo洶湧的街道上,他們回到了他們的家,一個已經淹沒在時光隧道里的記憶。
汽車停下,占子書抱著唐心柔的骨灰一直站在那裡。
他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更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整一個靦懷的過程,他一直安靜地看著面前這一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安靜地佇立在那個地方,安靜得宛如一尊石碑,安靜得讓占色覺得有點兒反常。
人世間,最痛唯有傷別離。
占色閉上了眼睛。
大約半個多小時之後,幾輛汽車再次啟動了。離開了其實已經不存在的“家”,汽車一路駛向了京都市殯儀館。過去的路上,占色一直坐在占子書的身邊兒,心裡有萬千個難解的問題想要問他。可是,看著他一張灰白黑沉的滄桑臉孔,那些話便噎在了喉嚨口,怎麼也問不出來了。
每個人都很安靜,除了唐瑜。
她低低的哽咽和抽泣聲兒,一直到了殯儀館都沒有停下來。
這裡權少皇已經安靜好了人。他們一到地兒,就有人在接待了。
占色沒有想到,剛一下車,就能看見那麼多的熟面孔。除了zmi機關里認識的熟人之外,她非常意外地看見了嚴戰。而且,他從來矜貴清冷的臉上,qíng緒難得低沉如同yīn雨浮雲,讓人看之就覺得揪心。
眾人一一打過招呼,並沒有過多的寒暄,就與占子書一道把唐心柔的骨灰盒放入了事先布置好的弔唁靈堂。
殯儀館這個地方,冷風一chuī,蕭瑟得讓人心底發寒。
弔唁儀式很簡單,一朵朵的huángjú白jú,帶著活著的人對死者的靦懷,放在了骨灰盒的邊兒上,依舊只有唐瑜在嚶嚶的啼哭,其他人面色沉重,卻沒有人掉淚。
原本權少皇的安排是,先眾人弔唁了,再在殯儀館停幾天,選一個好日子再葬到公墓雲。可是,等弔唁儀式結束了,占子書卻守著骨灰盒不肯再走,也不說他對於權少皇的這樣安排到底贊不贊同。
不僅如此,他還非請他們所有人都先離開,只說他有太多話想給她說。想一個人靜靜地陪一下她,不願意被人再打擾。
沒有人能勸得了他。
哪怕隨從去M國的人說了,這些天來,他根本就沒有睡過覺。
老年人固執起來,年青人根本就勸不住,更何況在這樣的時候?
悲傷得幾yù昏厥的唐瑜,被人帶回紅璽台休息去了。小十三也被艾倫帶回錦山墅了。其他的人,各有各的事兒,走的走,散的散。而占色擔心她爸,沒有離開。坐在殯儀館租來的休息室里,她一直望著靈堂的方向發呆。
權少皇陪著他。
兩個人坐了至少半個小時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占色忍不住了。
“四哥,今天你受累了。先回家去吧!我在這兒等一會兒我爸。”
“你說什麼傻話呢?”揚了揚唇角,權少皇板著臉將她拉過來靠在胸前,大手輕撫著她的頭髮,“什麼叫做夫妻?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qíng,都得一起去面對。現在這個qíng況,你還懷著孩子,我怎麼能丟下你?”
“四哥……”占色聲音發哽,下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休息室里沒有別人,警衛都在外面。權少皇索xing抱緊了她,低下頭去,輕輕在她發端上吻著,柔聲安慰,“占小麼,你想哭就哭吧,這樣憋著不好。”
苦笑了一下,占色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想哭,而是我真的哭不出來。自從我知道養大我的媽不是親媽之後,我有想過很多次,我媽她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後來看到了唐心柔,我得承認,我失望了。而現在,我親媽回來了,我確實挺難受的,可是沒法兒哭泣,也不能像我爸那樣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