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下囚3
飯桌已經撤走,屋子裡全然的整齊潔淨。角落裡還多添了一盆綠油油的水竹,使得整個屋子在溫暖中更添加了一份生機。石良玉見她看著那盆水竹,柔聲道:“熙之,你要喜歡的話,我再叫她們搬幾盆進來……”
藍熙之轉過身,面對著他:“石良玉,說吧,你一般如何處置你的敵人和俘虜?”
“熙之,我找你很久了,可是一直找不到,這次終於在塢堡見到你,你不是俘虜更不是我的敵人。”“是麼?好,那我就恕不奉陪了。”她扭頭就走,石良玉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熙之,除了不離開,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依你,除了不離開!”“這就是你所謂的不是‘俘虜’?”藍熙之甩開他的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淡淡地看著那盆水竹。石良玉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個盒子。他打開盒子的蓋子,雙手遞過來:“熙之,給你。”藍熙之見他認真得幾乎有些虔誠的模樣,看也不看那個盛裝“太子妃”的印書綬冊的盒子,冷笑一聲:“石良玉,你要金屋藏嬌?”“不,我要娶你,娶你做我的太子妃。經歷了許多事qíng後,我們身邊都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我決不能再放棄機會了……”“那你上次娶的太子妃呢?”“她的父親和石氏宗親一起圍攻太子府,她也死於那場圍攻。”“你看,石良玉,我從來沒有說錯,凡是跟你有點關係的女人,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是不是?”石良玉臉色煞白:“熙之,我此生決不負你。”藍熙之笑起來:“石良玉,還輪不到你來負我!我早已收了蕭卷的鳳印、皇后冊,又怎麼會希罕你那蠻夷番邦的什麼太子妃?你是痴心妄想!”石良玉的臉色更是難看,好一會兒,轉身走出屋子,衝進了外面的冷風冷雨里,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這重重朱門深處的jīng致院落里。傍晚時,雨停了,然後,居然又出現了一抹殘照,然後,這殘陽很快落下山去,冬日的又一個夜晚,悄然來到。藍熙之走出院子,四處看看這松柏濃蔭下的天地。但見得這院子周圍,四處重兵把守,比在京郊外面的那棟屋子防守更嚴,別說人,只怕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她冷笑一聲,也不看那些或明或暗的崗哨侍衛,徑直四處轉悠。沿途都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傭僕成群,穿梭往來,尤其是那些高高掛在門邊、樹上的大紅燈籠,藍熙之這才想起,已是臘月初了,再過一二十天,就是除夕了。但是,羯族並不過除夕,府里點燃的這些燈籠,顯然也不是因為除夕,而是準備著其他什麼大喜事。“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她想起石良玉那可怕的煞白的臉色,心裡越來越焦慮,暗暗尋思著究竟要如何才能離開此地。
這冬日的府邸里,到處都是四季常青的高大樹木,偶爾幾枝臘梅已經結滿huáng色花苞,透露出隱隱的香味。可是,作為,俘虜,這些美景看在眼裡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只覺得越看越刺心。
藍熙之停下,隨手摺了一支臘梅,又狠狠地扔在地上,站了一會兒,才往那個小院子走去。
院子裡已經點上燈籠,四處都是明晃晃的。這燈籠點得太多,太過刺目,藍熙之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起,越來越習慣黑夜了。黑夜裡可以沉思可以考慮得很清楚,獨自走在黑夜裡也不是什麼好可怕的事qíng,反倒是面對越來越眩目的燈光,就讓人越來越不適應。屋子裡也是燈火輝煌,跟中午一樣,早已擺上了一桌jīng致的菜餚,不多,卻都是她平素喜歡的。
她見石良玉不在,暗暗鬆了口氣,胡亂吃了點飯菜,就到了“自己”的臥室休息。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臥室,隨手關了門,明亮的燈光下,只見臥室里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是各種各樣的字畫、書籍,其中包括她特心向神往的嵇康真跡和嵇康就義圖。臥室的一側簡單掛了一幅畫,細細一看,正是自己撕碎了的那幅石良玉的“美化”圖象。她有些意外,即使粘貼裝裱,也不可能如此天衣無fèng吧?她提了燈籠,上前一步,細細照看,才發現是新畫的一幅,幾乎跟往日那幅一模一樣。再看下面,細心裝裱著另外一幅畫,畫上的女子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模樣十分滑稽可笑,正是當初自己打岔,石良玉畫廢了的那張。這張如此拙陋的畫,他卻一直保存著,而那天在江南,他撕碎的是沒畫完時自己就“逃跑”了的那張。兩人在一起時的友好的記憶,他都留下了;不愉快的記憶,他都撕毀了!
藍熙之自言自語道:石良玉,你又何必如此?熄燈上chuáng,窗外又開始有了淅淅瀝瀝的雨聲。藍熙之忽然發現,自己被軟禁在這陌生的府邸,心裡既無悲傷也無哀愁甚至也並不十分焦慮。臨行前,她已經將塢堡事宜jiāo代給了孫休。孫休是塢堡本地人,是那裡的二當家,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前去,老堡主死後,他就是理所應當的首領,所以,現在自己離開了,塢堡的現狀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她還吩咐了孫休轉告朱弦,毋需勞師動眾尋訪自己。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朱弦為了“先帝囑託”不聽勸告,跑來找自己,那樣,就會陷入太危險的境地了。朱弦鎮守豫州,公務軍務繁忙,如果囿於“先帝囑託”單單為了某一個人勞師動眾,對於當前紛亂的大局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藍熙之VS馮太后
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朱弦為了“先帝囑託”不聽勸告,跑來找自己,那樣,就會陷入太危險的境地了。朱弦鎮守豫州,公務軍務繁忙,如果囿於“先帝囑託”單單為了某一個人勞師動眾,對於當前紛亂的大局來說,是毫無意義的。她忽然想起,原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一直少有可以牽掛的人,唯一的蕭卷,他已經死了,所以自己生也罷死也罷,天涯海角也罷,都惹不起多大的心傷痛苦了。同樣,唯一的蕭卷不在了,這世界上也不會再有任何人會掛念自己,哪怕自己棄屍荒野,屍骨腐爛,也不會有人會多看一眼的,在這亂世里,似乎每一個人都顯得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