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爆炸之後,即便一地狼藉,片瓦不存,故事也仍要繼續,殘忍到不給故事中的人留哪怕一道喘息的縫隙。
後來,縣高頂住壓力收取蔣樓,為的也是明年高考戰績中亮眼的一筆。
那時黎棠遠走他鄉,蔣樓百念皆灰,埋首於書本成了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宣洩的出口。
然而他鋒芒太盛,又太獨,哪怕並非有心也會被曲解為高傲,被造謠成「一中來的學霸瞧不上縣高的寒門學子」。
再加上,敘城一中發聲過的廣播事件,傳到了縣高。
這種事情,足以讓蔣樓被釘死在「品行卑劣」的恥辱柱上,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鄙夷眼神淹沒,也足以成為有心之人為非作歹的藉口。
早就看蔣樓不順眼的學生們打著「為民除害」的名義,屢次三番找蔣樓麻煩,蔣樓無意與他們發生衝突,不予理會,更坐實了此人心高氣傲,令人厭惡。
於是變本加厲,給他扣上各種莫須有的罪名。
有一次,因為隔壁班的一名女生疑似對蔣樓有好感,喜歡該女生的男生在體育課上,故意用籃球砸正在場邊收拾器材的蔣樓,一下沒反應就再砸一下,一個人不夠就再喊幾個人。
他們把蔣樓當成目標籃筐,砸他的肩膀,後背,甚至砸他的頭。蔣樓只是閃身去躲,面無表情,又被男生們認為他是在裝逼,氣得這幫人又喊來幾個兄弟,把蔣樓圍堵在操場上。
按照蔣樓多年練拳擊格鬥的身手,未必無法全身而退。可他當時心神麻木,覺得無論遭受什麼,都是他應得的,他活該承受,所以任由他們拳打腳踢,當作是上天給他懲罰。
當作是他傷害了一個人,踐踏了一顆心的報應。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黎棠竟然笑了出來,儘管那笑噙著淚,好似瀕臨破碎,「你覺得對不起我,所以你懲罰自己……那段音頻,你沒有抹掉自己的聲音,你從來沒想要我……從來沒想要我一個人……」
他的唇翕動著,卻再也說不下去。
怎麼會忘記,在只有兩個人的電影院裡,說起何為浪漫,黎棠覺得為逝去的人而活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海枯石爛,蔣樓卻給出不同的答案。
他說:「要是我,會和他一起死。」
「一起滅亡,才叫浪漫。」
原來,蔣樓從來沒想要他一個人去死。
縱然放不下仇恨,就算要親手把他送進地獄,蔣樓也從未打算獨活。
他要和他一起滅亡,一起下地獄。
眼淚終是落了下來。
黎棠覺得這是他二十五年來聽過的最滑稽,最荒唐的事。怎麼會有人報仇沒有成功,反而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差點把命搭進去?
他想笑,想繼續笑故事中的人傻,可是有一股絞痛自心口迸散開,牽腸割肚,讓他淚水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