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之後,雲中任對自己說:快睡覺。
兩刻鐘後,雲中任再次對自己說:快睡覺。
三刻鐘後,雲中任還在想:睡覺,睡覺。唉……算了。
他好像是認了命,又好像是期待已久終於能去做自己最惦念的事情,機械地坐起身,深呼吸一口氣,猛地掀開被子,一腳踩進鞋裡,汲著後跟,啪嗒啪嗒跑到門前,推開門——
屋內,流光仙尊還保持著那個半靠在榻上的姿勢,她閉著眼,一手墊在腦下,掛著酒壺,另一隻手垂在地上。
「……仙尊?」雲中任走過去,「您醒著嗎?」
沒有回答,流光仙尊閉著眼,只有月光毫不吝嗇地傾瀉在她的身上,莫名地,叫雲中任想起百鬼仙尊說過的話,流光仙尊守著這座守望太陽的高塔,卻是個見不得陽光,只能生活在黑暗裡的病人。
百鬼仙尊說這話時的表情——雲中任相信,如果不是為了在外人面前給尚且還是三長老的流光仙尊留點面子,他大概會毫不客氣地把「病人」這個詞換成「怪物」。
雲中任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手裡的酒壺解下來放在地上,又碰了碰她的手,小聲道:「仙尊?」
流光仙尊仍然閉著眼,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大約是真的睡著了。
雲中任便坐下來,久久凝神著她的面頰,眼神閃爍,內心掙扎不已。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伸出手——
他撫上了流光仙尊的腰。
那個姿勢其實很輕佻,叫人浮想聯翩,如果流光仙尊在這個時候睜開眼說不定會認為他是個登徒子。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很堅定,沒有任何別的想法,這一次他神志清晰,手也很穩。
沁涼的青紗,滑膩的綢緞,薄得幾乎透光,雲中任的不小心瞥去一眼,手猛地一顫,幾乎是立刻就想抽回手,但他強行忍住了,只是閉上眼,沿著那一塊地方慢慢摸索著,指間貼著綢緞——這布料太薄了,如果有什麼傷口,應該可以摸到……
半刻鐘後,雲中任如負釋重,他下意識睜開眼,入眼卻又是流光仙尊那單薄的衣裳,倒抽一口涼氣,踉蹌著後退幾步,整個人面朝上摔倒在地上。
直到這個時候,雲中任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幾乎被冷汗浸透了,一陣涼風吹來,冷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他沒有力氣坐起來,就這樣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對面,流光仙尊仍然靜靜地閉著眼,雲中任眯著眼看過去,只覺得流光仙尊好像整個人在發著光,瑩潤的光,這個姿勢讓她看起來像個醉後臥倒的神像。
——如果流光仙尊是神像,那他就是個太奇怪的信徒,分明只是摸了摸神像,卻好像做了什麼褻神的事情,自己把自己嚇得夠嗆。
但……雲中任舉起手,看向自己的手掌,哪裡仿佛還殘留著絲綢滑膩冰冷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