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正是狐三逼迫牧行之出兵的時候。牧行之被勒令臥床修養,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因為無事可做,只好畫一些畫解悶,床邊堆滿了他最近畫的畫,那些雪白的捲軸壘起來,從地面一直壘到床邊。
即使是到了這種時候,牧行之仍然很溫和地問:「恨他什麼?」
他們都知道唐棠說的是誰。
「恨他不相信您!他們為什麼就不能聽您的呢!」唐棠恨恨地說。
「唐棠。」牧行之慢慢地說,「人的去處是由他們的來路決定的。你知道狐三的過去嗎?」
「他並不是想使用暴力。只是……他只知道暴力。從前人類對妖族使用暴力,讓妖族痛苦,於是他們現在對人類使用暴力,以期讓人類痛苦。就這麼簡單。妖族看不到別的路了……棠棠,不要去責怪一個目盲的人走錯了路。」
……不要去責怪他走錯了路。
他只是一個走錯路的同伴。唐棠還記得那個在野外點燃篝火的夜晚,狐三也曾用溫暖的大掌輕輕拍過自己的腦袋,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這麼過激,像一個愛開玩笑的溫柔長輩。
醒來,已經是淚流滿面。
仇恨如同鎖鏈,一環扣一環。
仇恨生生不息,仇恨永無止境。有恨意永恆。唯有恨意綿延一百五十年,從王女到貓妖,再到每一個唐棠。唯有恨意,綿延上千年,點燃人類與妖族的戰爭之火,綿延到每一個最渺小的塵埃身上。
他們這麼多人,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輾轉流離,上下求索,從天南行至地北,一次又一次從泥濘和血泊中站起來,不過是想為受盡欺凌的妖族在這廣闊天地間乞一條活路。
明明只是這麼簡單的願望……為什麼會那麼難?
第142章 逐月二十一
唐棠從回憶中睜開眼。
她心裡隱約有了一個猜測:牧行之把這東西給她, 恐怕不止是給她記憶這麼簡單。這可是法器——可以逆轉時間的法器。
她一清醒,狼婉便問:「你想起了什麼?」她站得遠遠地,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唐棠。
唐棠覺得她知道的事情應該也很多:她目睹了天玄宗的慘案, 又受了妖王牧行之的委託。
「不多。」唐棠說, 「很散的三段記憶, 一段是狐三出兵, 一段是妖王的死,還有一段是王女去天玄宗談和被狐蛇兩族刺殺又指使狼族殺了狐三。」
……這又是一筆爛帳。唐棠想,一旦陷入仇恨的循環,便是陷入了不斷輪迴的怪圈裡。
唐棠本以為狼婉知道這塊懷表里的記憶是什麼,她這樣問不過是為了確保自己沒有遺漏記憶,然而她說完之後, 狼婉愣了一下, 問:「沒有別的了?」
狼婉的語氣太自然又太疑惑,搞得唐棠也愣了一下:「還應該有什麼?」
狼婉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