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遠的眼底隱隱藏了些期許:「說起來,我上次寫的字竹隱可看了?」
「還沒,最近事情多,札子寫完了我就看。」薛竹隱著急去萬筠堂,敷衍他。
「噢,那你……」顧修遠見薛竹隱不耐煩聽他說完,看著她匆忙的身影走出尚翠軒,聲音慢慢變小,「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呀!」
三更鼓響,紅燭腳邊的燭淚堆成小山,薛竹隱憑窗坐得筆直,暢快地把筆擱在筆架上。
她吹一吹摺子上新寫的墨痕,揉揉自己的手腕,這幾個月鬱結在胸中的不平之氣終於盡數吐出。
明天,她就要重回御史台,徹查清算工部尚書私賣官木和秦江強占民田之事,這兩個誰也別想落下!
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之前記錄的文稿再修改修改,盡力把皇帝的錯摘出來,誇大秦江的錯,再把梁楚貢獻的鐵證附上去。
她揉揉眼睛,把燈芯再挑亮些,嘆一口氣又開始提筆蘸墨,罷了罷了,誰讓她就是個勞碌命呢?
之前那種閒得心裡發慌,什麼事情都與自己不相乾的日子,她也過厭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這段時間睡得太好,還是過得太閒,她熬夜的水平大不如前,才寫了幾個字,上眼皮和下眼皮就開始打架,眼前的字慢慢變得模糊……
顧修遠在尚翠軒翻來覆去,床還是那張床,只是少了往日懷中的溫軟,總是顯得清清冷冷。
他睡眠一向很好,不管是在河灘荒林,還是在暖香軟衾,都能很快入睡。如今她不在他身邊,他竟睡不著了,他大約不是認床,而是認薛竹隱。
左右睡不著,顧修遠索性挪到窗邊的榻上,把窗子打開,讓涼風透進屋子。
和清風一起進屋子的,還有明月在地上傾泄的一地白霜。
涼絲絲的月光照在窗台上,榻上,顧修遠的身上,他抱膝靜坐,嘆了口氣,忽然就想到新近赴宴,歌女的淺吟低唱: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他趴在窗台上看了會月亮,銀白色的明月缺了一角,高高掛在天上,看起來清冷寧寂,遙不可及,照著顧修遠,也照神州大地。
往下,萬筠堂的輪廓在月光下隱隱約約,竹風寂寂,像有誰在低語。
他眼睛忽然亮了,萬筠堂上下漆黑,唯二樓點著一盞燈燭,他目力極好,能看到格子窗內映出一個筆直纖細的人影。
三更過,那抹筆直的人影倒下,伏在案上,燈影晃了晃,還亮著。
顧修遠笑笑,薛竹隱讓他別過去給她添亂,他在心裡給自己找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