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上一次看到月亮,是在勤政殿裡,林穆言在外赴宴回來,喝得醉醺醺的,他大約心裡藏著事,一直抱著她不撒手,在她脖子上細細密密地親。
那是為數不多的,林穆言不關著她,願意把她放出來的時候。
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像個囚犯一樣被關在牢籠里,為了掩人耳目,重重的帘子遮著,她連太陽都曬不到。
那座宮殿裡,唯一會和她說話的,只有林穆言,連送飯的婢女都不願意多同她講一句。
薛竹隱看她背影落寞,點上燈燭,把她拉回來:「晚間生涼,莫吹風了。」
何宛笑嘻嘻地進來:「薛大人同蘇姑娘聊完了?我可要進來睡覺咯!」
蘇泠煙點點頭,乖巧地去鋪床,可她做得笨拙,把褥子鋪得皺皺巴巴的,連被子也放得歪歪斜斜。
何宛在她手上摸了一把,蘇泠煙被她乍然碰到,閃電般地縮回手。
何宛嘖道:「蘇姑娘一看就是個精細人兒,從沒伺候過人的,還是讓我來罷。」
薛竹隱見何宛不老實,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何宛撒嬌道:「薛大人,我又不是男的,蘇姑娘的手跟凝脂似的,滑滑溜溜的,還不許人摸了!」
薛竹隱語氣重了些,說道:「她若不喜歡,那就不行。」
蘇泠煙忙道:「姐姐,沒事的,我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有些不太適應。我去嶺南還要多靠何宛姐姐照拂,請何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薛竹隱說道:「她們倆是我請來保護你的,照顧你理所當然,若有什麼不快,不必忍氣吞聲,到藤州寫信告訴我便是。」
何宛附和道:「薛大人說得是,我看你的性子柔和,必不會欺負我和姐姐,你若是有什麼不喜歡的,也直接說出來就是。」
蘇泠煙看薛竹隱一眼,鼓起勇氣說道:「那……那可以請你不要摸我的手嗎?」
她的聲音尖細而輕微,眼睛亮亮的,眼裡帶著懇求和畏懼,額前還有一縷碎發隨風拂動,看起來活像一隻被逮住的小鹿。
何宛撲哧一聲笑出來,覺得她好玩極了,想去捏她的臉頰,又收回手,佯裝在衣襟上擦了兩下,說道:「當然可以!」
小船在隨河上繼續航行,一夜無事,第二日中午順利到了楚州,船在碼頭靠岸,薛竹隱遞給蘇泠煙一個檀木盒:
「姐姐只能送你到這裡了。這個你收著,嶺南地偏物陋,身上有錢總是好些,有什麼想買的別捨不得錢。顧修遠把香辰殿燒了,偽造你去世的假象,不知道瞞得了幾時。到了嶺南你就換個名字,跟著陳先生,萬不可亂跑,什麼想和我說的,同陳先生的信一道寄過來。日後陳先生說不定會被赦免回朝或是歸田,到時候林穆言也該將這事忘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她的話還沒說完,蘇泠煙就開始流淚:「姐姐,你要是同我一起去嶺南該有多好。」
薛竹隱停下,溫聲說道:「泠煙莫哭,姐姐要是得空,一定來嶺南看你。」
蘇泠煙點點頭,向她深深拜了拜,躊躇半分又說道:「此前雖是顧大哥不聲不響地將我送到他身邊,可顧大哥在和樂樓對我多有照顧,在姐姐來救我的時候又鼎力相助,而且他還是姐姐的夫君,我原十分怨恨他,現在不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