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遠瞥一眼窗格外站著的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他的頭髮被汗粘在一起,臉上和盔甲上布滿斑駁的血跡,狼狽極了。
而她一身素衫白袂,乾淨清雋,神情冷峻,姿態清高孤傲,看起來遙不可及。
他生出些許自慚形穢的心思,慢慢挪到柱子後面坐著,從這個角度,他能看到薛竹隱,而薛竹隱瞧不見他。
高積雲領著士兵魚貫而入,把還在掙扎的士兵一一捆起來。
地上布滿了從士兵身上折下來的箭頭,浸在漫漫的血液里,每一個從殿內走出的士兵,都會在殿外的地磚上留下一串鮮紅的腳印。
薛竹隱緩緩將弓扔到一旁,她腦子裡繃著根弦,不敢懈怠。此刻鬆懈下來,周身脫力,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又酸又痛,連把弓放下的力氣都沒有。
她現下才聞到空氣中瀰漫的濃重的血腥氣,整個太極殿像是個屠宰場。一陣噁心在胃裡翻湧,所幸她今日沒有進食,扶著窗台好一陣乾嘔。
薛竹隱遲緩地邁著步子走下步梯,沉聲對紀良說道:「帶顧修遠去看太醫!」
紀良向殿內望了望,沒瞧見顧修遠的身影,他奇道:「他在哪兒?你怎麼不過去?」
薛竹隱說道:「他在左側第一根柱子後頭坐著。」
她的手伸到袖子裡,捏了捏藏著的紙片,那是顧修遠給她的和離書。
況且,她剛剛看到顧修遠在朝她這邊望了一眼後,若無其事地挪到柱子後頭去了。
他不想見她。
薛竹隱說完,轉身去找自己栓在宮道上的馬。
高積雲追上來:「嫂嫂可是要走了?不進去看看顧大哥嗎?」
她揉了揉太陽穴,本就疲憊不堪,方才又損耗心力,被太陽曬得太久,此刻頭痛像潮水般一陣陣湧來,她的腦袋重得像秤砣。
薛竹隱翻身上馬,說道:「我待在這也是無用,先回去歇著。」
高積雲看看薛竹隱縱馬疾馳的身影,又看看殿內餘暉。
真奇怪,嫂夫人明明是為了顧大哥而來,在這待了一個時辰,卻連一句話都沒說上就走了。
顧府點上了燈,秋雲還等在大門口,見了她的身影,遠遠迎上來,迫不及待地問:「大人,事情如何了?」
薛竹隱把馬鞭交給馬夫,一邊往府里走,簡短地說道:「都結束了。備水,我要沐浴。」
縱馬一路到顧府,晚間徐徐清風也沒能洗淨她從宮裡帶回來的血腥味。儘管又累又餓,但她再也忍不了了,先沐浴再說。
沐浴完,薛竹隱簡單地喝了點甜粥,她走到窗邊,抬眼看了看尚翠軒,還是漆黑一片。
顧修遠竟還沒回來嗎?他是留在宮裡治傷了嗎?
難不成他的傷很重?自己是不是該進宮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