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的莫默比現在還要瘦小,最小碼的校服穿在身上也寬大得像是逃荒的難民,天然卷的頭髮被班主任勒令剪到最短,戴著醜醜的矯正眼鏡,獨來獨往,沉默寡言。她曾經患病住院一整個月,班上卻沒有一個同學發現。
而她高中時期的班主任是一位典型的滅絕師太,是莫默持續整整三年的噩夢。她身經百戰,有著與年紀成反比的充沛精力和體力,信奉天道酬勤的不變真理,使用著最原始的從早到晚緊迫盯人的方式,只差揮舞著鞭子逼他們學習。一周六天半,早六點到晚十點,她不允許他們有身體上的片刻鬆懈,也不允許他們心靈上有片刻放鬆。
再過嚴格的高中生涯,也總有偶爾細小疏漏,短暫而肆意的釋放青春荷爾蒙,成為日後久久回味的瞬間,而他們十班真的,一絲一毫也不被允許。
全校都在放假,只有十班在上課的時候,是家常便飯;百年不遇的晚自習大停電,隔壁班級在驚叫歡呼放音樂,只有十班的班主任第一個衝進教室打開備用手電,站在講台上,緊盯著他們每一個人學習;高考前在校的最後一天,整個高三都在操場上放孔明燈放煙花,只有十班依舊穩穩坐在教室里做數學題。他們被班主任單方面和學校申請,棄權了所有所有與學習無關的活動,包括體育課運動會拔河比賽全市藝術節甚至升旗儀式。
日復一日,連零星半點盼頭也沒有。
班主任還喜歡一對一私下談話,周期性經常性,一個也不放過。莫默無數次被她訓斥得體無完膚,被撕掉新買的漫畫書,被找家長,被站在全班面前聲淚俱下做檢討,要哭,必須要哭。
這樣晦暗的,平淡的,絕望的日子裡,顧錦年,這三個字是莫默生命里唯一的光。
她每天都能想方設法從周圍的人口中,了解有關他的事跡。
聽說他高一時數理化接近滿分,高二時被理科班幾個班主任同時爭搶差點吵架,當事人卻施施然選擇了文科,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聽說他是校籃球隊主力,帶領著一群文弱的書呆子,在市籃球賽上首次擊敗死對頭二高,當時學生的尖叫差點掀翻體育館頂。聽說他總是“不務正業”參加五花八門的社團,卻常年盤踞年級前幾名,而且他戶口落在江城將來要回到江城高考,老師也拿他無可奈何。
一筆一畫加深了她心裡這個名字,年少時總是喜歡追逐炫目的光,若能遇見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憧憬?
每天被班任強行縮短一半的下課時間裡,她會不惜放棄去衛生間和小超市的機會,特意繞過他班級的窗外,看一眼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位置的那個人。高三的重點班分秒必爭,經常不休息,他不是在低頭做著難解的試卷,就是單手支頤眯著雙眼,聽著老師的講課,指尖漫不經心的轉著筆,懶散又認真。
放學後他會去球場打球,很多很多女生去圍觀,她也擠在觀眾席里,一邊吃著包子做晚飯,一邊手裡拿著一本英語詞彙假裝在學習不是很熱衷的樣子,卻往往被球場上那個帥氣利落的身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單詞永遠只背到第一頁第一行abundant。周遭女生為他一個三分線投籃大聲叫著“顧錦年我愛你!”,她卻躲在人群里從來不敢出聲。
後來,他高三畢業,順利考上了江大離開一高,她難過了好一段時間,失魂落魄,度日如年。直到終於決定以他為目標而努力,高三最過艱難的三輪複習期日日夜夜,她崩潰到半夜偷偷躲在被子裡咬著枕頭哭,唯一的動力,就是追上他,努力追上他,至少要和他在江大相遇,能夠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說一句,我喜歡你。
這個幻想,至今也終究只是幻想。
然而還是感謝你,感謝你如此耀眼,做我平淡歲月里的星辰,青春此行,我到底留下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