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阮她,最喜愛鮮艷明麗的服飾。”公孫鳶終於緩緩地開口,聲音哽咽嘶啞,她的身軀也微微顫抖,完全失去了以往那種出塵的裊娜之感。她按著胸口,用力地呼吸著,終於還是努力地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阿阮她……個性也像個孩子一樣,無所顧忌,肆無忌憚……她可以毫不猶豫拒絕自己最好的歸宿,拒絕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只因對一個我們從未見過面的,連她自己也只見過寥寥數次的人念念不忘——溫陽……不,齊騰,天真的阿阮還以為他是軟紅千丈,遊絲軟系,誰知他卻是纏在她臂上的一條毒蛇,在平時柔若無骨,貼膚遊走,卻會在不防備的時候,露出世間最毒的利齒……”
黃梓瑕沉默地看著她,沒有接話。而周子秦忍不住,問:“你和齊騰見面機會好像也只有那一次,為什麼你卻立即就會覺察到事實真相而進行報復呢?”
“阿阮她曾給我寫信,煩惱地說,溫陽的左手背上,長了六顆鼠痣,頗為難看……於是我教她,用旱蓮草搗出汁水擦鼠痣,幾次就能好了,但是旱蓮草會在肌膚上留下黑色痕跡,十分難看,得過幾日才能褪去。”公孫鳶靠在欄杆上,長長地呼吸著,那聲音雖依然嘶啞,身影雖依然微顫,但終究,還是鎮定了一些,“在義莊,我見到了阿阮的屍體,發現了她手上的痕跡,然而我偷偷看了驗屍檔案,發現並未提及溫陽手上有鼠痣的事情。而後來,我在上衙門詢問案件進展的時候,忽然發現,原來那個即將迎娶周郡守千金的齊判官,他的左手背上,剛好有六個小點疤痕,看起來,就是鼠痣剛剛被擦掉的模樣。我偷偷地打聽了齊騰的家世,發現與阿阮之前信上說過的一模一樣,而且在風塵中混跡,我們自然也知道,許多人都會冒充他人姓名去眠花宿柳,於是我便尋了個機會,直接向他盤問……”
說到這裡,公孫鳶陡然激動起來,胸口起伏許久,才將那狂亂的氣息壓下去,狠狠地說:“他不但承認了,還嘲笑阿阮,說她是個蠢貨,他外面足有十幾個相好的,她居然毫不知情,以為他在她面前發誓說再不做浪子行跡,就真的說斷就斷了,居然絲毫不起疑心……”
她說到這裡,激動得以頭觸柱,眼淚簌簌而下,哽咽道:“我小妹阿阮,她十二歲便名揚天下,編曲編舞天下無雙,就連長安教坊的老樂師們都要請教她,稱她一聲‘六姑娘’才請得動!阿阮這樣聰明靈透的人,她怎麼可能沒有覺察到情郎的異樣?誰都知道她忍下這一切是為什麼,而他居然說她蠢……這該碎屍萬段的混帳……”
殷露衣抱住她的手臂,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肩上,閉眼不語,只有眼中淚迅速地滲出來,濡濕了公孫鳶的衣裳。
黃梓瑕低聲說道:“雖然你們心情我能理解,可這世上,畢竟沒有擅自動手殺仇家的道理,官府會幫你們洗清冤屈的……”
“哼……齊騰就是你們官府的人,就算你們調查出了真相,最後又真的會追究他嗎?”公孫鳶說著,揚起下巴,臉色鐵青,卻倔強而堅定地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小妹被他殺了,那麼就由我這個做姐姐的來追討!就算賠上我自己這條命,又有什麼好說的,公孫鳶活在世間問心無愧,死而無憾!”
黃梓瑕默然無語,緩緩退回到李舒白身後,說:“我只揭露真相,其餘事宜,非我所能。”
真相大白,眾人卻都不發話。
周庠身為郡守,咳嗽一聲,說:“公孫鳶雖然殺了齊判官,但……那齊判官三條人命在手,甚至僅僅為了製造殉情假象就殺了有秀才功名在身的溫陽,律法難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