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寒冷,讓他病了許久。
他不想再見黃梓瑕。她過來探病的時候,他將書本壓在自己的臉上,任憑她唧唧喳喳怎麼逗弄他,他也依然沒和她說一句話。
她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於是沮喪地坐在他的榻邊,問,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般出去就疏遠了,不理我?
他閉上眼,沉沉地說,阿瑕,你要是不會查案就好了。
她生氣地離開了,因為他一句話就抹殺了她的所有驕傲。而他也第一次沒有挽留,任由那道裂隙存在他們之間。
因為他想,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身體稍好一些之後,他到明月山廣度寺,去聆聽佛法。
在那裡,他遇見了齊騰,為他引見了沐善法師。不知為什麼,在心裡藏了那麼久,原本打算一直腐爛在心裡的那些東西,卻在沐善法師的笑容之中,全都傾訴了出來。他說到黃梓瑕,說到黃郡守,說到自己的母親。
最後沐善法師問,你心裡有一條毒龍,既然無法抑制,何不讓它大顯神威,以求終得內心安息?
他茫然起身,走出沐善法師的禪房,走過粉牆遊廊。
他看見碑刻上清清楚楚的那一句詩——
薄暮空潭曲,安禪製毒龍。
然而,他已經沒有辦法。他心裡那條劇毒的龍,已經夭矯地衝出他的身體,叫囂著激盪他全身的血脈,迫不及待要去迎接那鮮血淋漓的快意。
禹宣講述到這裡時,眾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聚集到沐善法師身上。
“阿彌陀佛……禹施主自己未能定性。老衲還望以毒攻毒,一舉摧毀心魔,誰知你竟會錯了意,如今徒惹出一場大禍!”沐善法師垂目低頭,合十道,“當初在齊施主家中看見禹施主,老衲還以為你是還未忘卻之前仇恨,所以才自尋短見,卻不知你竟是心生歹意,要殺恩重如山的義父母了!”
李舒白見他立即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知道他必定早已準備好說辭,其中必定有內情。但此時禹宣案件尚未完結,他也不說破,只冷眼旁觀。
禹宣也不在意沐善法師,他蒼白的面容上浮出一絲絕望的笑意,烏青的唇形狀依然美好,只是令每一個看見他的人都覺慘澹。
他離開了廣度寺,買了一塊玉,重又去討好她。在與她商量設計玉鐲的時候,他的眼前,在一瞬間閃過齊騰隨身攜帶的那一條阿伽什涅。
鮮紅如血,飄忽如煙。
阿伽什涅,龍女一念飄忽所化,往往出現在死於非命的人身邊。
“就兩條魚吧。”他在紙上畫了兩條圓轉的小魚,慢慢地說,“你和我就像這兩條小魚一樣,互相銜著對方的尾巴,轉成一個循環,逃不了你,也逃不了我,永生永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