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芮點頭道:「此城郡守乃是家父。」
羋月便贊了一句道:「我看此城法度森嚴,人車各行其道、坊市分明、經營有道,想來必是庸將軍治城有方了。」
庸芮搖頭道:「家父乃守成之人,不敢當此美名,女士入秦以後再看各城池,當知如今秦國奉的是商君之法,周天子之舊俗下封君之權,早已結束,一切均是守法度而治罷了。」
羋月想起來時街道上人來人往,各守其道,嘆道:「商君法度森嚴,難得商君人亡政不息,秦人守法之嚴,令人嘆服。」
庸芮卻有些不屑地道:「秦人守法,不過是因為迫於商君之法太過嚴密,方方面面全無遺漏,而且執法極嚴,這街上常有執法之吏巡邏,見有違法者處重刑。在大秦,不管你做任何事情,都要領取官府的憑證,否則寸步難行,事事不成。甚至當年連商君自己因為得罪大王想要逃亡,都一樣受制於商君之法而無法逃脫。不但如此,秦國的田稅商稅都是極重……」
羋月在楚國時常聽屈原和黃歇感嘆列國變法都是中途而廢,而唯秦國變法能夠持久,本以為秦人重法,當會讚頌商君之法,不想卻聽庸芮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解地問:「可若是這樣,為什麼秦人還在守商君之法呢?」
庸芮笑道:「因為商君之法對君王有好處,對大將有好處,對黔首也有好處,一樁法度之變動,若能得上中下三等人都有好處,便會得到執行。」
羋月不解地道:「黔首?」
庸芮詫異:「季羋不知黔首為何物?」
羋月忙搖頭。
庸芮失笑道:「是了,黔首是秦人之稱,乃是庶民無冠,只能以黑布包頭,故曰黔首。雖非奴隸之輩,但終究是人下之下,除了極少數的人有足夠的運氣,能夠得遇貴人賞識可以出人頭地以外,大部份的人生老病死都已經註定。可是自商君之法以後,他們中聰明手巧的可以投入官府辦的工坊商肆為役,力大勇敢的人可以去投軍,得軍功田惠及家人,剩下那些最笨最無能的人在地里種田,只要按時交了田稅,遇上被人欺負的事也可以告到郡守縣令那裡,得到公平的待遇……」
羋月沉默,她自幼只知宮中事,知史、知兵,卻不知黔首庶民之苦,她想了想,道:「如此,自周天子以來的封臣之權,可就沒有了。封臣不能動,可郡守縣令卻三五年一換,權力全部在君王的手中了。」
庸芮嘆息道:「長此以往,那些還在行周天子之政的國家,如何能是秦國的對手?」
羋月道:「先生也還有故國之思嗎?」
庸芮搖頭道:「沒有了。與其在列國相爭中戰戰兢兢做一個小國之君,還不如在大國之中做一個心無牽掛,努力行政的臣子。」
羋月道:「只可惜列國的君王不會這麼想,天下奔走的士子也不會這麼想,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庸芮也點頭道:「不錯,商君之法行於秦,也只是幾十年,以大王之力也有許多地方未曾推行。若要遍及於天下,只怕不經過幾百次戰爭,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