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退縮一下,直起身子,決絕地道:「妾身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魏冉的確是我的親弟弟。我的生母侍奉先王的時候,生下了我和弟弟羋戎。父王駕崩以後,母親本欲為先王殉葬,但卻因為曾遭威後所忌,所以被強遣出宮,被逼嫁給一個姓魏的賤卒,受盡折磨,後來又生下魏冉……」
秦王駟微微點頭:「嗯。」
羋月再度猶豫了一下,有些孤注一擲地說:「妾身十歲的時候,發現生母的下落,去尋生母,誰知……」她想到向氏死狀之慘,想到向氏臨死前的要求,要自己不入王室,不為媵女,而這兩條自己已經違背,難道自己的命運,當真要如母親一樣嗎? 想到此不禁悲從中來,哽咽道:「我的生母將弟弟託付於我,便……自盡了,妾身答應一生照顧弟弟,所以就算明知道會冒犯大王,也不敢放棄。」
秦王駟看著她,像是要看穿她最隱晦曲折的心思:「所以才會被別人當作把柄,所以你才會為了救他不惜算計寡人。」
羋月決絕地說:「是妾身欺君,妾身願領罪。只是稚子無辜,不應該受宮中恩怨連累,還請大王施以援手。」
秦王駟忽然大笑,探頭到羋月面前道:「在你眼中,寡人就如此暴戾,如此可怕嗎?」
羋月詫異地看著大笑的秦王駟。秦王駟伸手將她拉了起來:「你手足情重,是為仁;遵守亡母遺托,是為信;敢為此來算計寡人,是為勇;能夠差點算計到寡人,是為智。有仁信勇智,是為士之風範。寡人的後宮有如此佳人,寡人當高興才是。」
羋月有些反應不過來,吃驚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大王…… 大王不……不怪罪妾身算計嗎……」
秦王駟不在意地道:「寡人每日見天下策士,個個都一肚子的心計,無中生有、恐嚇吹噓、下套設陷的,那才叫算計。若是只以謀略取富貴倒也罷了,如果是敵國派來下套設伏的,若是不小心錯允一句,就可能損失幾十萬將士的性命,乃至割土失地,喪權辱國,毀卻百年基業……你們這些後宮婦人的小心計,也叫算計嗎?」
羋月不知所措,慌亂地道:「可妾身畢竟欺君……」
秦王駟微笑道:「為人君者,蔭德於人者也;為人臣者,仰生於上者也。
就算是為君者,又豈能期望一廂情願的忠貞? 故而君使臣以德,臣待君以忠;夫待婦以恩,婦待夫以貞。寡人不曾蔭德於你,又怎麼能苛責你未曾全心全意倚仗寡人呢?」
羋月怔在當場,所有的倔強忽然崩塌,顫聲叫了一聲:「大王……」崩潰地伏入秦王駟懷中大哭,仿佛將楚威王死後所有的痛苦一泄而出。
秦王駟輕撫著羋月的背部,默默無言。
事實上,就在羋月伏地向他求救的那一剎那,他已經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那一刻,他陡然升起的怒火,令得他不得不站在原地,慢慢地壓抑著,調和著,而不願意在情緒憤怒的時候,做錯誤的決定。
他是君王,也是男人,於他來說,後宮女子唾手可得,可是他亦有著某種隱秘的驕傲,他要征服人心,並不想只靠他的君王身份,他希望的是用他自己的手段、魅力和智慧令世人傾心相從。
羋月,這個生命力蓬勃的少女,的確可令男人心動,可是,於他而言,女人從來不是一個問題,所以他更喜歡用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方式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