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夫人搖搖頭:「我有自知之明,我為人性子又強,脾氣又壞,做一個太子婦尚還勉強,一國之後卻是不合格的。再說,我現在過得也很好。」
秦王駟苦澀地道:「是嗎?」
庸夫人指了指遠處的山脈:「去年秋天的時候,山果繁盛,我親手釀了一些果子酒,給了小芮幾罈子。大王若是喜歡,也帶上一些嘗嘗我的手藝吧。」
秦王駟神情有些恍惚:「寡人還記得你第一次釀酒,釀出來比醋還酸,卻硬要寡人喝……」他說到這裡,不禁失笑,搖了搖頭道:「如今可是手藝大有長進了吧。」
庸夫人也笑了:「如今也無人敢硬要大王做什麼了。」
秦王駟輕嘆:「逝者如斯,寡人如今坐擁江山,卻更懷念當初無憂無慮的歲月……」說到此處,不勝唏噓。
庸夫人亦是默然。過去的歲月,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此時兩人相對,亦是無言,最終,只能默默地走一小段路,他還是要回到他的咸陽宮去,做他的君王,而自己,亦仍是在這西郊行宮,過完自己的一生。
羋月走下城頭,正要去尋孟嬴,剛轉過走廊,卻見廊下孟嬴撲在一個青年男子的懷中,又哭又笑地說著。
羋月吃了一驚,那男子卻抬頭看到了羋月,笑著緩緩推開孟嬴,遞上一條絹帕給她擦臉,道:「孟嬴,季羋來了。」
孟嬴忙抬頭,見了羋月,破涕為笑:「季羋,你來了。」
羋月細看之下,卻認得這人竟是當初她剛入秦國時,在上庸城遇到的士子庸芮,當下驚疑不定,只又看向孟嬴。孟嬴這時候已經擦了淚,情緒也鎮定下來,方介紹說:「這是我舅父,庸芮。」
羋月先是一愣,旋即從對方的姓氏上明白過來,當下忙行禮道:「見過庸公子。」
庸芮亦是早一步行禮:「羋八子客氣了。」
孟嬴又道:「他雖是我舅父,年紀卻也大不了我們幾歲,自幼便與我十分熟識,季羋不要見外才是。」
羋月笑道:「我與庸公子也是舊識,不想在此處遇上。」
孟嬴好奇:「咦,你二人如何是舊識?」庸芮便把當初羋月在上庸城的事說了一番,孟嬴這才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去淨面梳洗了。」她有些赧顏,剛才又哭又叫,臉上的妝早花了,幸而都是自己親近之人,這才無妨,卻不好頂著一張糊了的臉站太久,只說了這一句,便匆匆地走了。
看著孟嬴遠去,羋月不禁暗嘆一聲,扭頭卻見庸芮也是同樣神情,兩人在此刻心意相通,俱都是一聲輕嘆。
庸芮問:「季羋在為孟嬴而嘆息嗎?」
羋月默然,好一會兒,才苦澀地道:「我原只以為,她能夠比我的運氣好些,沒想到,她竟然……」
庸芮苦笑一聲:「君王家,唉,君王家!」這一聲嘆息,無限憤懣,無限感傷。
羋 月知道他聯想到了庸夫人的一生,而自己又何嘗不是想到了自己呢。
兩人默默地走在廊下,偶爾一言半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