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秦王駟常常召了羋月來,與過去相比,他們相處似乎增加了一些內容,他更縱容她,而她也漸漸放開心扉,對他也沒有如君臣奏對般緊張和刻板。
有時候羋月心中想,到底是她把對楚威王的懷念投射到了秦王駟身上,還是秦王駟把對孟嬴的疼愛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呢。但是毋庸置疑,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彼此都填補了心靈一個極大的空缺。
但是,又不是完全的代入。羋月心裡知道,她在他的面前,仍然有所保留,仍然有所敬畏,而並不是無拘無束的。
而秦王駟也並不完全把她當成一個孟嬴的替代品。她有像孟嬴的地方,可是和孟嬴相比,卻有更大的不同。孟嬴天真無邪,而她的心鎖卻很重。
孟嬴愛弓馬喜射獵,可是,對於政事,對於軍事,對於史事,這些話題,不只是孟嬴毫無興趣,他在滿宮的女人中,也找不到可以共同談論的人,但他對著羋月談論的時候,她卻都能夠聽得懂、接得上,甚至還能夠共同討論。
雖然秦王駟只要願意,以他的教養和心計,能夠滿足每一個文人雅士、閨中婦人風花雪月的夢想,但事實上,於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個完全刻板的政治動物,風花雪月只是他的技巧,而不是他的愛好。
刀和馬、地圖和政論,才是他永恆的興趣和愛好。而在這一點上,羋月卻奇異地成為他的共鳴者。
天下策士都希望遊說君王、操縱君王,去達成他們的企圖。君王可以被策士「說動」,那只是因為策士的謀略正好符合他王國的利益罷了,但君王卻不可以真的被策士「煽動」,甚至讓策士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而事前針對他的愛好進行設計。人心是很奇怪的東西,它有一種慣性,當你第一次覺得這個人說的有道理的時候,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會習慣性地先認為他說的都有道理,從而習慣性地接受。
但秦王駟卻不能把他自己腦海中未成形的、碎片式的思維,先告訴別人,再被別人操縱,這一點,哪怕是他最親近最信任的弟弟樗里疾,也是不可告知的。
但是,一個後宮的妃子,就算她知道了記住了再多的事,她又能怎麼樣?
她既不能上朝奏事,也不能制定國策推行,更不能手握軍權去發動戰爭。
秦王駟很願意和她說話,雖然她還很稚嫩,許多見解還很可笑,但是,她能懂,是真的能懂,她理解的方向是對的,而不是裝的。而且她很聰明,一教就會,看著她從一無所知到很快理解,秦王駟有一種滿足和自得。
有時候轉頭,看到她認真看著竹簡的側影,他會想,那些詩啊經的,有些莫明其妙的話,似乎現在看來,也是有一些道理的。人和人之間,除了君臣知己共謀國事時的會心一笑外,男人和女人,居然也可以心靈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