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駟也笑了:「四方館中策士,關心各家理念、天下政局,與人相交,交的是這個人本身的思想行為,至於你的身份是什麼,卻是無人在意的。」
羋月被一語觸動心事,輕嘆:「與人相交,交的是這個人本身的思想行為,至於你的身份是什麼,卻是無人在意的…… 若是天下人都這樣,就好了。」
秦王駟笑而不答,轉而問:「喜歡這裡嗎?」
羋月的眼睛亮了起來:「喜歡。」
秦王駟指了指前廳:「可聽出什麼來了?」
羋月低頭仔細地想了想,無奈地搖頭:「仿佛各家說得都有道理,卻都未必能夠壓倒別人。」
秦王駟抬頭,雙目望向天際:「百家爭鳴,已經數百年,若說誰能夠說服誰,誰能夠壓倒誰,那是笑話。」
羋月不解地問:「那他們為什麼還要爭呢?」
秦王駟道:「爭鳴,是為了發出聲音來。一個時代只有發出各種聲音來,才會有進步。原來這個世間,只有周禮,只有一種聲音,四方沉寂。我大秦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牧馬的邊鄙野人。周天子的威望倒塌下去以後,才有列國的崛起,有我大秦的崛起,有各方人才投奔,有這四方館中百家爭鳴,激盪文字,人才輩出。」
羋月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來。秦王駟看出她的心思,鼓勵道:
「說吧!」
羋月囁嚅道:「妾身看《商君書》,商君斥其他學說為『賊』。大秦用的是商君之法……」見秦王駟哈哈大笑起來,羋月有些羞愧地低頭。
秦王駟的笑容漸漸收起,看著羋月道:「殺其人,不廢其法;尊其法,不廢他法。王者之道,在於駕馭策士和學說,而非為策士和學說所駕馭。」
羋月心頭一震,看著秦王駟。他的話,猶如一扇門向她打開,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似已經僵住,自己的思考,又似重新被他洗刷過。
但聽得秦王駟繼續道:「任何一種學說都在盡力排斥他人,但是只有最聰明的人,才會吸取別家學說提升自己。所以經過百年來的排斥以後,各家學說已經懂得,為了說服別人,更要不斷提升自己學說的內涵。而君王,擇一家為主,數家為輔,內佐王政,外擴疆域……」
觀其言行,羋月已經明白,這四方館的設立是為了什麼;而他以君王之身,不是坐等下面的臣子推薦,而是親自來到四方館中結交策士甚至下注博弈,又是為了什麼。學說不怕爭辯,因為學說是在爭辯中進步的,而聆聽爭辯,則可以從中學習到如何辨別一種學說的優劣。
羋月沉默良久,忽然鼓足了勇氣問:「大王,我還可以再來嗎?」
秦王駟笑了:「帶你來,難道只是為了讓你看一眼,然後回去牽腸掛肚的嗎? 你自然是可以來的。每月逢十之日,這裡都會有大辯論,你若喜歡,以後可以自己憑令符過來,也可以……」他停頓了一下,「下注!」
羋月驚喜地道:「真的?」
秦王駟道:「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