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聽著這番言語,只覺得句句刺心,欲待翻臉,最終還是忍下,只冷笑道:「季羋說得好聽,只要是人,誰不患得患失?」
羋月嘆道:「患得患失,小人之心。你成不了王后,是因為你沒有政治勢力可倚仗,又沒有足夠的胸襟氣度和大王站到同等高度上。你的眼睛只看到這一方天、一方地,走不出這庭院,如此,何堪為一國之母?」
魏夫人終於忍不住,沉下臉來,尖厲地冷笑:「哼,季羋妹妹好一張利口,你說旁人患得患失是小人之心,那我請教季羋妹妹,如何做才不是小人之心?」
羋月將手中的杯盞緩緩放下,肅然道:「君子擇善而行,百折不撓,九死無悔。君子可以失一時,卻不會失百世。小人只能得一時,卻失了百世。」
魏夫人聽了她這話,指著她,手指動了兩下,話未說出口,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停不住,還拿帕子抹了一下笑出的淚水:「季羋妹妹,原來你擅說笑話啊!」
羋月肅然道:「我並非說笑。」
魏夫人尖聲笑道:「原來君子就是做冤大頭,我當真是受教了。」
羋月看著魏夫人,緩緩地道:「我初見大王之時,他曾說過一句話:為人君者,蔭德於人者也;為人臣者,仰生於上者也。為人君者不曾蔭德於人,何能求為人臣者仰生於上呢?夫人自甘落了下乘,他人何敢指望能仰生於夫人?」
魏夫人笑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她看著羋月,一張臉忽紅忽青,十分精彩。好半日,方才慢慢恢復過來,悵然若失道:「你的話,我能聽懂,可我卻做不到,我想世間也沒有什么女子能夠做到。這世間本來就不公平,身為女子,從生到死,處處仰生於人,這決定了我們的心胸格局,走不上君子之途。」
兩人沉默,一時無言。
魏夫人來此,本有些話要與羋月說。她擅能移人心志,但是,對於羋月,卻有一種無從著手的不解。這個女人,竟不似普通的女人一般會嫉妒、會防範、會算計,她這麼坦坦蕩蕩,教她不知是真是假,竟無話可說。
卻聽得外面有人道:「參見大王。」
魏夫人一驚站起,卻見秦王駟已經大步走到門前。魏夫人臉色一變,忙擠出笑容,上前盈盈下拜,道:「參見大王。」
秦王駟點了點頭,還抬手扶了魏夫人一下,溫言道:「子華走的時候,說你近來身體欠安,還未痊癒。若無事,便多休息。」
魏夫人只覺得心口一痛。秦王駟這一扶一勸,看似溫情脈脈,可是兩人之間,便是這麼一點肌膚相觸,已經讓她感覺到,那雙手曾經有過的男人對女人的溫熱,已經消失。他此時待她,不過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罷了。那溫柔言語中含著的警告,她自然也是聽得出來的。
她苦澀地一笑。秦王沒有扶羋月,卻扶了她;沒有先對羋月說話,卻先對她溫言相勸。可是這其中的親疏遠近,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魏夫人站起來,勉強笑道:「我原是為了感激季羋妹妹替我仗義執言,特來相謝。既然大王來了,妾身不敢打擾,就先告退了。」
秦王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魏夫人只得施了一禮,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