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駟聽得不入耳,擺手道:「疾弟,你言重了。」
樗里疾卻不願意罷休,又道:「大王嫌公子盪勇而無謀,可公子盪今日的性情,難道不是大王造成的嗎?是大王多年來教導公子盪,說秦國當在公子盪手中擴張武力,所以公子盪才輕文重武,而今卻又嫌棄公子盪魯莽無文……」
秦王駟冷哼一聲:「你這是怪寡人了?」
樗里疾忙低頭:「臣不敢。」
秦王駟嘆道:「疾弟,不是寡人灰心。這些年來,寡人在盪身上,用心最多。可如今他這麼大了,『擴張武力』這四個字,還一直當成匹夫之勇來實現。這麼多年,寡人難道只教他這一點嗎?」他越說越是動氣,「身為君王,應該學的東西,寡人難道沒有教他?但他根本就無心去學,你教寡人能怎麼辦?」
樗里疾亦是一時語塞,他是秦王駟身邊最親近的臣子和兄弟,自然知道秦王駟是如何一路用心地引導嬴盪的。只是兩父子都是倨傲狂放之人,一個只會呵斥,一個只會內心牴觸,卻是一個越用心教導,一個越是背道而馳。想到這裡,他亦是暗嘆。無奈之下,他只能站在為人臣子的立場上來勸:「大王,如今諸公子漸長,公子華於軍中威望日高,而公子盪為嫡子又勇武過人,公子稷聰明能幹……大王當日說過,恐早定儲君易生變亂,如今看來,卻已無大礙。臣請早定儲君,以安眾臣之心。」
秦王駟敏銳地掃了樗里疾一眼,冷笑:「什麼叫以安眾臣之心?難道現在眾臣之心不安嗎?」
樗里疾嘆息,這種話又不能說得太直白,只得道:「如今朝中雖然太平,只怕大王再不定奪,就會有人多思多想了。大王,為政者最忌優柔寡斷,您這樣把所有的公子都留在身邊,寵愛不均……」他看到秦王駟不以為然的神情,心中一著急,失口道:「難道就不怕齊桓公五子爭位之亂嗎?」
秦王駟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冷笑道:「寡人倒想做齊桓公,不知道易牙、豎刁又在哪裡?」
樗里疾亦知失口,忙膝行向前請罪:「大王恕罪。」
所謂齊桓公五子爭位之事,是說當年齊桓公尊王攘夷,首興霸業,威名蓋世。可晚年卻因為儲位不定,在他重病之時,其寵愛的五子公子無虧、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元、公子商人各率黨羽爭位,致使齊桓公死於胡宮,屍體長出蛆來也無人收葬。易牙、豎刁便是齊桓公晚年所寵信的佞臣。
秦王駟沒有說話,只是站起來,轉身入內。
樗里疾看著秦王駟的背影,只能深深嘆息。
樗里疾的勸諫,不是因為別的緣故,而是甘茂見近來嬴稷得寵,嬴盪動輒得咎,心中不安,因此想辦法說動樗里疾進諫,早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