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起身,分兩邊席位就座。
樗里疾上前奏道:「臣啟大王,投毒案主謀玳瑁要求當殿辯析,請大王旨意。」
秦王駟看了群臣一眼:「眾卿以為如何?」
甘茂道:「臣以為,事關王后,自當謹慎處置。務求真憑實據,勿枉勿縱。」
張儀狐疑地看了看甘茂和樗里疾,心知有異,斷然阻止道:「臣以為,朝堂乃是士大夫議國政的地方,後宮女婢乃卑微陰人,豈可輕入?」
甘茂卻道:「若是如張相所說,朝堂乃議國政的地方,後宮婢女就不應該輕入,那何以張相當時一定要在朝堂議後宮之事,甚至輕言廢后?」
張儀怒道:「這是兩回事。」
甘茂冷笑道:「這就是一回事。」
秦王駟喝道:「好了,不必再爭。來人,宣玳瑁。」
見甘茂微笑,張儀盯了甘茂一眼,心中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但他自忖一條舌頭橫掃六國,那惡奴再是巧言狡辯,也說不過自己,當下便凝神觀察。
玳瑁是被內侍拖進來的。她雖然審訊時受了刑,但此時上殿,卻給她換了一身乾淨的青衣,倒瞧不出她的傷勢來。但她已經站也站不住了,只趴在地下哽咽道:「老奴參見大王。」
群臣見這老嫗頭髮花白,形容悽慘,皆有些惻隱之心,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秦王駟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出列問道:「玳瑁,我奉大王之命審你。是不是你指使女醫摯下毒?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不料玳瑁一聽這話,便激動萬分,拍著磚地悽厲地叫道:「大王,冤枉!冤枉啊!」
張儀喝道:「你下毒之事,證據確鑿,有何冤枉?」
不料玳瑁抬起頭來,看著張儀,陰惻惻地道:「證據確鑿就不是冤枉了嗎?那當日張相因和氏璧一案蒙冤的時候,何嘗不是證據確鑿?」
張儀不想這惡奴口舌如此凌厲,一反口就咬自己,待要駁斥,卻見玳瑁並不停頓,轉而朝著秦王駟大呼:「大王,老奴不是為自己喊冤,而是為王后喊冤。老奴只不過是微賤之人,是死是活,又怎麼有分量讓人栽贓陷害?下毒之案,分明是借著老奴之名,劍指王后。」
她這話十分惡毒,指向明確,一時朝堂上群臣大嘩。
樗里疾臉色一變。他與秦王駟商議的,不過是讓玳瑁自承其罪,將其當成替罪羊處死,再將王后幽禁,掩過此事。不想玳瑁反咬一口,將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他與秦王駟交換了一個眼色,上前喝道:「大膽,你如今是階下之囚,只管答話,何敢妖言惑眾,胡說八道!」
玳瑁卻悽厲地高叫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是不忿王后賢良,不爭不嫉,卻反而三番四次受人誣陷,有口難辯。如今還有人圖謀廢后。賊人用心險惡,老奴身受冤枉,無以自辯,唯有剖腹明心,望大王明鑑。」她一口氣說完,不待別人反應過來,就從袖中拔出一把短劍,用力朝腹部刺下,一時鮮血飛濺。
玳瑁嘴角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就此死去。
變故突起,整個朝堂亂成一團。
這場戲,本就是甘茂策劃導演的,此時他便踩著節拍出列,指著張儀等人,悲憤萬分地指責道:「你們逼迫王后,以至於今日血濺朝堂,如此忠僕竟剖腹明心———」說到激動處,他朝天跪下,手指天空大叫道:「各位大夫,蒼天可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