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如此重的痕跡;也從來沒有人,給她以如此複雜的情感。父親、師長、愛人、朋友、君王、歸宿,她不可自抑地淪陷了,儘管她如此努力地想要保有自己,儘管她一直努力掙扎著不受控制,儘管她是他所有女人中,堅持自我最久的人。
但她最終還是失守了,還是相信了,還是依賴了,還是軟弱了,還是如此愚蠢地、可恥地,把自己的身心、自己對人世的所有信任,交給了一個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應該託付的人。
她甚至還信得如此徹底,甚至在她踏入旋渦而面對無盡明槍暗箭的時候,她還相信他會是她的盾牌、她的倚仗。她自信有一顆堅強的心,可以抵制世間所有的惡意傷害,楚威後、羋姝、魏夫人等人對她的任何傷害,她都可以不懼,都可以忍耐抵擋。可是萬沒有想到,她這一生面對的最大傷害,卻來自於他。她信任他,把自己的軟肋給了他看,可是他轉眼間就把傷她的劍,交給了她的敵人。
羋月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長歌當哭,長號當笑,似要一次將所有的淚流盡,要將所有的憤怨吶喊出來。她如同一個毫無防備的人,被迎面而來的戰車碾得粉身碎骨,可是神志還清醒著,性命還有一口氣吊著,還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片片血肉破碎的極度痛楚。
可是,她卻還活著,還沒有死去。而明天,又將會是新的戰場,新的碾壓。
她聽到嬴稷在拍著門,在哭著,叫著她。
她傷得再重、再痛,也只能咬牙忍著。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已經被秦王駟當作棄子,卻是她骨肉相連、重逾性命的兒子。
第二十一章 賭國運
承明殿,几案上擺著丹書,中間一行字「封公子稷為蜀侯」清晰可見。
秦王駟背著手,踱來踱去,有些猶豫。
繆監走進來,垂手而立。
秦王駟故作若無其事地坐下來,繼續看著竹簡,等著繆監回報。
過了半晌,卻不見響動,他只得淡淡地道:「羋八子來了嗎?」
繆監支支吾吾地道:「羋八子……病了。」
秦王駟手一頓,問道:「病了?是什麼病?召太醫了沒有?」
繆監道:「這……不曾。」
秦王駟道:「哦,為何?」